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如同“幽灵”调查组此刻的心情。

    他们的第一个行动目标，就是尝试从最正规、也最不可能的渠道入手——市刑侦支队。

    陈珂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夹克，李娜则穿了件深色外套，两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憔悴，看起来就像是从外地匆匆赶来奔丧的远房亲戚。

    “我们就以对死因存疑，希望了解具体情况为由，试探一下。”出发前，陈珂对众人说道，“我想看看，这堵墙，到底有多厚。”

    市刑侦支队的大门庄严肃穆，巨大的警徽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冰冷。

    一走进接待大厅，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前台坐着一个年轻的警员，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到两人走近，他懒洋洋地抬起头。

    “什么事？”

    “您好，警官。”陈珂递上一支烟，被对方挥手拒绝了，“我们想咨询一下前天滨江一号小区的坠楼案，死者是刘国栋。”

    听到“刘国栋”这个名字，那名警员的眼神瞬间变了，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自杀。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死者的远房亲戚，从老家刚赶过来。”李娜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悲伤，“家里老人不相信，就想让我们来问问具体情况，也好……好回去有个交代。”

    “结了的案子有什么好问的？有疑问找直系家属去。”警员的态度冷淡得像一块冰，“我们这儿不负责接待。如果你们对案情通报有疑问，去三楼宣传科。”

    说完，他便低下头，不再理会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乘电梯上了三楼。宣传科的门开着，里面一个中年人正对着电脑看股票。

    “找谁？”他头也不抬地问。

    “您好，是楼下让我们上来的，关于刘国栋的案子……”

    “刘国栋？”那人终于不耐烦地转过头，“那案子的通稿已经发出去了，官方结论就是自杀。你们还想了解什么？卷宗和具体案情资料都在刑侦那边，我们这儿只有对外发布的通稿，回去看新闻就行了。”

    “可楼下说……”

    “楼下？楼下谁说的？这是在踢皮球吗？”他一脸烦躁地站起身，“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待着，回一楼找办案单位去！”

    两人又被推回了一楼。

    “警官，我们又回来了。”陈珂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前台警员见又是他们，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怎么又是你们？都说了不归我们管。”

    “我们只想知道，到底归谁管。”陈珂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们是死者家属，根据规定，我们有权了解案情。如果今天没人能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了。”

    这种官僚主义的拖延战术，像一张无形的网。陈珂和李娜深切体会到，一旦案件被高层定性，普通人想要在官方体系内寻求一个真相，是何其艰难。

    或许是陈珂的坚持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怕他们在大厅里闹起来不好看，那名警员在用对讲机低声汇报了几句后，终于不情愿地站起身。

    “等着。王队愿意见你们。”

    在逼仄的接待室里等了十分钟后，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正是电视上那个油滑干练的副支队长，王坤。

    “哎呀，让两位久等了。”王坤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又自顾自地给两人倒了杯水，“请坐请坐，节哀顺变。刘国栋同志的事情，我们也很痛心啊。”

    他表现得像个典型的老官僚，嘴上说着最体恤的话，但那双快速扫视着两人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谢谢王队。”陈珂没有碰那杯水，“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弄清楚，我哥……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他前几天跟家里通电话还好好的。”

    “这个嘛，抑郁症这个东西，很难说的。”王坤叹了口气，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精神压力太大了，有时候就是一瞬间想不开。我们反复勘查过现场，也跟家属、同事都了解了情况，结论是没有任何疑点的。”

    “我们还是想亲眼看一看。”陈珂切入了正题，“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现场的照片，还有法医的报告？”

    话音刚落，王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靠回椅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陈珂，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看卷宗？这位同志，你在开玩笑吗？案件已经定性，没有疑点。死者的妻子和父母情绪都很稳定，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卷宗按规定已经封存，这是为了保护死者隐私，也是为了不让家属再受刺激。”

    “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我警告你们，别拿死者的事情来博眼球，或者想借机闹事。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就在这时，王坤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眼神明显变了一下。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猛地站起身，侧过身子走向窗边，同时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生怕别人听到一丝声音。

    “放心，”他压低了声音，但那急切的语气还是传了过来，“已经处理好了，两个小麻烦而已……对，绝对干净。”

    他迅速挂断电话，转过身来，脸上重新挤出那副官僚式的笑容。可当他回头看到陈珂正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也慌乱地飘向了一旁。

    遮掩、眼神飘忽、身体不自觉地远离谈话对象……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毫无异常的微动作，在陈珂眼中，却是最典型、最无法掩饰的心虚和撒谎的表现。

    这一刻，陈珂没有愤怒，也没有当场拆穿他。他只是在心里百分之百地确定了一件事——王坤，就是那个巨大黑幕在警方内部的保护伞。

    所有正规途径，都被堵死了。

    “看来是我们打扰王队了。”陈珂平静地站起身，“既然案子已经这么‘干净’，那我们就不多问了。”

    说完，他带着李娜，转身走出了接待室。

    走出警局大门，午后的阳光刺眼，陈珂却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冰冷。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挂在大门之上、庄严而神圣的警徽。

    这枚象征着公平与正义的徽章，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