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的电话再次打来时，那份痛苦的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疏远的平静，像是一个外科医生在宣布一个与他无关的死亡通知。

    “陈珂，经过慎重评估，我决定……”林风的声音通过免提传来，不带一丝感情，“我无法提供任何关于司马鸿的情报和协助。”

    这个结果，在陈珂的预料之中。

    但林风接下来的话，却点燃了基地内所有人的怒火。

    “不仅如此，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针对司马鸿的一切调查和行动。”林风的语气变得生硬，像是在宣读一份商业条款，“并且，我建议你们放弃钱振东。现在的他，对整个团队来说，已经不是盟友，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包袱。”

    “包袱？”孙茜的眼睛瞬间红了，她冲到通讯器前，几乎是贴着麦克风吼道，“林风！你他妈再说一遍？钱大叔为了帮我们，公司快没了，最亲信的兄弟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你现在说他是个包袱？！”

    “这是最理性的判断，孙茜。”林风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波澜，“为了一个与我们非亲非故的人，去挑战一个我们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甚至不惜将我们所有人、包括我的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不是复仇，这是愚蠢。”

    “够了。”陈珂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孙茜，他拿起通讯器，声音冷得像一块铁，“你在哪？”

    “在‘蜂巢’，怎么了？”

    “我过去找你。”陈珂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讯。

    “队长！”高云立刻站了起来，“你现在去找他，只会……”

    “只会什么？”陈珂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愤怒，“让他心安理得地当一个背信弃义的懦夫吗？我需要当面问问他，赵猛和钱浩的血，是不是已经凉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劝阻，径直走出了基地。

    半小时后，陈珂站在了林风的私人基地“蜂巢”的门口。纯白色的合金墙壁，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如同林风此刻的态度。

    大门无声地滑开，林风正站在巨大的环形屏幕中央，屏幕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关于“利维坦”或者司马鸿的数据，只是一片冰冷的蓝色待机桌面。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休闲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你来了。”林风看着陈珂，语气平淡。

    “我来见我的盟友。”陈珂一步步走近，目光如刀，“但我好像只看到了一个屈服于利益的商人。”

    “我只是做出了最现实、最正确的选择。”林风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陈珂，收手吧。我们斗不过他。司马鸿的实力，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硬碰硬，我们所有人都会粉身碎骨。”

    “所以你就选择跪下？”陈珂的声音陡然拔高，“钱先生的公司被做空，市值蒸发千亿！张伯躺在ICU，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这些你都看到了！你现在让我收手？”

    “我看到了！所以我才更清楚我们和他之间的差距！”林风的情绪终于被点燃，他涨红了脸，第一次对陈珂咆哮起来，“那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你习惯用枪，用拳头，可人家只动了动手指，就差点毁掉一个商业帝国！你拿什么去斗？去司马鸿的办公室里开一枪吗？然后呢？我们所有人，包括钱振东，都会被‘普罗米修斯’连根拔起，连一片灰都剩不下！”

    “我们当初成立这个团队的时候，不是为了找一条最好走的路！”陈珂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失望和愤怒交织，“我们是为了复仇！为了给赵猛，给钱浩一个交代！你忘了吗？我们对着他们的墓碑发过的誓！你说过，要让‘普罗米修斯’血债血偿！现在，敌人就在眼前，你却告诉我，因为他太强大，因为他关系到你家的生意，所以你就要放弃？”

    “我没忘！”林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蜂巢”里回荡，带着一丝歇斯底里，“我他妈怎么可能忘！赵猛是我最好的兄弟！但就是因为我没忘，我才不能拿我整个家族的性命去赌你那该死的理想主义！”

    他指着陈珂，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太感情用事了，陈珂！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为了一个钱振东，一个认识了才多久的‘盟友’，你就要把我们所有人推向悬崖！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的家人？如果司马鸿对付我的家族，也用对付钱振东的那一套，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他们怎么办？他们做错了什么，要为你所谓的道义陪葬？！”

    “道义？”陈珂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底线，没想到在你的天平上，它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筹码。林风，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战友。”

    “战友情谊不能当饭吃！也换不来家人的命！”林风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现实就是，我们没有能力去打这场仗！保全我们现有的力量，等待时机，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没有时机了。”陈珂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在你选择放弃盟友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输了。告诉我，如果今天陷入绝境的是你，需要钱振东赌上身家性命来救你，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风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苍白的脸，陈珂彻底心死。

    “我认识的那个林风，已经死了。”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死在了你的这堆冰冷的机器和那份所谓的‘理性’里。”

    “站住！”

    林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珂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说得对……”林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让空气都为之凝固，“或许……我真的变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

    “我的战争……”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珂的脑海中炸响。

    他没有再停留，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陈珂阴沉着脸回到基地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怎么样？他怎么说？”孙茜急切地问。

    陈珂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基地内所有的屏幕，突然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黑色。主控台上的数据流戛然而止，通讯指示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

    “怎么回事？”高云立刻冲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不对……我们的外部情报端口被切断了！是最高权限的强制关闭！”

    “我的账户！”李娜也惊叫起来，她面前的个人终端上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告框，“紧急备用资金账户……被冻结了！我们一分钱都动不了了！”

    所有人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

    孙茜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地看着陈珂：“他……”

    陈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死寂的黑暗。

    下一秒，基地中央那块最大的主屏幕，也是唯一还亮着的屏幕，闪烁了一下。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白色系统文字，缓缓浮现出来：

    【“蜂巢”安保系统通知：二级基地“方舟”使用授权已终止。所有外部人员，请于一小时内，撤离此区域。重复，所有外部人员，请于一小时内，撤离此区域。】

    仅仅一个小时。

    甚至不足一个小时。

    他们就从一个拥有全球情报网络、无限资金支持和顶级秘密基地的精英团队，变成了一群无家可归、一无所有、被世界隔绝的“流浪者”。

    林风单方面地、冷酷地，切断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被最信任的战友背叛的痛苦，以及对未来深不见底的迷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所有人淹没。

    这是他们自成立以来，遭遇的，最沉重，也是最致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