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钱振东那份沉重如山的托付，以及敌人步步紧逼、令人窒息的攻势，陈珂知道，他们必须立刻反击。在敌人的主场上，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林风。

    “林风，”陈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通过加密线路联系了他，“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在信息的海洋里游泳，差点被淹死。”电话那头传来林风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以及他一贯的、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腔调，“有什么新指示，队长？”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资源，你背后的团队，你所知道的一切手段，”陈珂的语气不容置疑，“给我把那个叫‘利维坦’的对冲基金，挖个底朝天。我不管它伪装得有多好，资金链有多复杂，我必须知道，它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陈珂说完，静静地等待着林风那句熟悉的“小菜一碟”或是“给我十分钟”。

    然而，电话那头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频道里回响，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也戛然而止。

    一秒，两秒，十秒……

    这种沉默，让基地里旁听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对劲。

    “林风？”陈珂皱起了眉头，“你还在吗？”

    “……在。”林风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但那份轻佻和自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珂从未在他身上听到过的疲惫和迟疑，“陈珂……这个‘利维坦’……你确定要查到底？”

    “你什么意思？”陈珂的心猛地一沉，“查不出来？还是难度太大了？”

    “不是……”林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复杂，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不是查不出来。恰恰相反……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陈珂追问道。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孙茜都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

    “司马鸿。”

    林风终于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本身并不特殊，但从林风那极其艰涩和疲惫的语气中说出来，就让陈珂瞬间嗅到了一股极度不祥的气息。

    “司马鸿？”陈珂重复了一遍，“他是谁？”

    “他是国内金融界的‘教父’。”林风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解释一个常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一个真正的寡头。表面上，他德高望重，热心公益，是无数金融从业者崇拜的偶像。但实际上，他就是‘利维坦’背后真正的主人。而且……”

    林风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更难开口。

    “而且，他就在你给我的那份U盘名单上。他是‘普罗米修斯’的核心成员之一。”

    “是他……”陈珂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目标，终于明确了。

    “既然确定了，那就好办了。”孙茜在一旁摩拳擦掌，“只要知道他是谁，总有办法对付他！”

    “不……”林风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他打断了孙茜的乐观，“事情没那么简单。陈珂，你听我说完。”

    “你说。”

    “这个司马鸿……他是我父亲最重要的商业战略伙伴。”林风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的力气，“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伙伴。我们林氏集团有近三分之一的海外业务，从能源到航运，都需要仰仗司马鸿建立的渠道和人脉。是他，帮我们打开了那些被西方财团垄断的市场。”

    陈珂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基地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高云喃喃道。

    “我的意思是，动他，就等于动我们林家的命脉。”林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自嘲，“如果司马鸿切断和我们的合作，林氏集团遭受的打击，不会比现在钱叔叔的公司小多少。市值蒸发千亿？那只是个开始。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违约，供应链的断裂，银行的挤兑……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可能会在几个月内，毁于一旦。”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他们终于明白了林风沉默和犹豫的原因。

    这不再是简单的敌我对抗。敌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最重要盟友的利益核心、命门所在。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不能动他？”陈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林风刚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

    “等一下。”林风急促地说道，“是我父亲的私人电话……他几乎从不用这条线联系我。”

    陈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电话，会让本就糟糕的局势，变得更加无法挽回。

    基地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珂那部沉默的电话上。

    一分钟后，林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就在刚才，他问我是不是在调查司马鸿。”林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可置信，“他没有问我原因，也没有听我解释。他只是给了我一道命令。”

    “什么命令？”

    “他不准我以任何形式，插手任何与司马鸿有关的事情。”林风复述着，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陈珂，你明白吗？那不是商量，不是请求，是一个父亲，一个集团董事长，对他儿子下达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巨大的家族压力，无法估量的商业利益，如同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在这一刻，轰然压在了林风的身上。

    那个永远自信、永远游刃有余，仿佛无所不能的林风，第一次陷入了忠诚与利益、复仇与家族之间的终极抉择。

    “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陈珂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是正在冻结的寒冰。

    “陈珂，你让我怎么办？”林风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恳求和痛苦，“一边是钱叔叔的血海深仇，是我们的约定。另一边，是我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是我父亲的命令！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份痛苦的挣扎，已经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陈珂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理解林风的处境，但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最强大的信息支援，他们唯一能与“普罗米修斯”在另一个战场上抗衡的盟友，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敌人用一种他无法反抗的方式，掐住了喉咙。

    “我明白了。”

    陈珂轻轻地说出这四个字，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指责，没有愤怒，也没有再给林风任何压力。因为他知道，再说任何话，都毫无意义。

    那个看似牢不可破的、由金钱和共同目标构建起来的联盟，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操！”孙茜狠狠地一脚踹在墙上，双眼通红，“什么意思？林风他……他退出了？就因为那个什么司马鸿是他们家的合作伙伴？钱大叔的仇呢？张伯的命呢？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他的错。”高云沉声说道，但她的眉头也锁得死紧，“敌人这一步棋，走得太狠了。他们算准了林风的软肋，把他从我们的阵营里，硬生生地剥离了出去。”

    陈珂睁开眼，看着屏幕上“司马鸿”那张道貌岸然的笑脸，一言不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必须独自面对这场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