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轰鸣声被阿尔卑斯山脉的寂静吞噬。

    当陈珂从昏沉中醒来时，人已经在一间纯白色的医疗套房里。窗外是皑皑的雪山，宁静得如同世界的尽头，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让刚刚从枪林弹雨中逃生的人感到一阵心慌。

    一名金发碧眼的医生刚刚为他缝合好手臂上最深的一道伤口，正在低声嘱咐。

    “陈先生，您的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我建议您至少卧床休息二十四小时。”

    “其他人怎么样了？”陈珂撑着身体坐起来，无视了医生的话。

    “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身体上的伤势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是……”医生推了推眼镜，“我建议您现在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

    “我需要亲眼看看。”陈珂打断了他，径直走出了房间。

    他第一个去的是孙茜的房间。门没有关，孙茜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一块平板。

    陈珂走近了才看清，平板上显示的，是“磐石”的个人资料，但上面除了一个代号和几行语焉不详的履历外，空空如也。

    “孙茜？”陈珂轻声喊道。

    孙茜像是被惊醒的野兽，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血丝和暴躁。

    “找不到。”她将平板狠狠地摔在床上，“我让林风的人去查了，什么都查不到。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个真实姓名都没有！他妈的，他为我们死了，我们连给他家人一笔钱都做不到！”

    “我们……”

    “别跟我说那些废话！”孙茜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我只想做点什么，但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真他妈的操蛋！”

    陈珂沉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为她带上了门。

    高云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枪油味。她正戴着一副战术手套，将她那把心爱的狙击枪完全拆解开，每一个零件都被她用绒布擦拭得锃亮。

    “高云。”

    “海水里的盐分会腐蚀膛线，必须马上保养。”高云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说明书，“而且我觉得可以改装一下枪托的配重，在极限环境下能更稳定一点。”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我现在很平静。”高云拿起一个精密的零件，对着光仔细检查着，“只有这些东西，不会背叛，不会说谎，也不会发疯。它们最可靠。”

    陈珂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冰冷的机械，成了她唯一的心理慰藉。

    书房的门紧闭着。陈珂推开门时，看到林风正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对着一整墙的屏幕。上面闪烁着的是股票数据、新闻头条和复杂的人员关系图。

    “情况怎么样？”陈珂问。

    “很糟。”林风揉着眉心，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家族理事会把我除名了，冻结了我名下所有的账户。他们对外宣布我是盗用家族资源与司马鸿同流合污的叛徒，现在，全世界都在找我。”

    “那我们下一步……”

    “我不知道。”林风第一次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看着满墙的数据，眼神却没有焦点，“我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资源，都建立在林家的基础上。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珂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个曾经永远自信满满、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也像一座被抽掉地基的大厦，随时可能倾塌。

    最后，他走到了李娜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陈珂推门而入，看到李娜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儒雅的白人男性，他胸口的铭牌上写着“阿尔thaus博士-心理学顾问”。

    “……那种被庞大的负面情绪淹没的感觉，现在还会出现吗？”阿尔thaus博士温和地问。

    “陈珂，我认为评估需要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进行。”博士看到陈珂，礼貌地提醒道。

    “评估可以结束了。”陈珂的声音很冷，他径直走到李娜身边，带着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她不是你们的研究样本，她需要的是休息，不是盘问。”

    “陈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对于……”

    “陈珂，没关系的。”

    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博士和陈珂的对峙。

    陈珂惊讶地回头，发现李娜正看着自己，眼神清澈而平静。

    她转头对有些尴尬的博士说道：“博士，您不用为您的儿子那么焦虑。”

    阿尔thaus博士脸上的职业性微笑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能‘看到’您的情绪，很担心，很焦虑。”李娜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您说话，不是因为恨您。他只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他怕让您失望。您越是逼问他，他心里的墙就会砌得越高。”

    阿尔thaus博士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女孩，用最温柔的语气，剖开了一个他隐藏最深的家庭伤口，并反过来安抚了他。

    陈珂也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李娜，她还是那个她，但又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但却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

    他忽然意识到，在那个冰冷的海上平台之后，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不只是李娜，还有他自己，以及他和李娜之间那种单纯的“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他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