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咚，咔——咚。”

    面对缓缓走来的“惩罚者”，那名金丝眼镜研究员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李娜却仿佛毫无察觉，她依旧垂着眼帘，用那几不可闻的音量，哼唱着那段来自黑白胶片时代的哀伤旋律。她的姿态，就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有些多愁善感的女科学家，与周围的麻木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合乎一个“艺术家”身份的逻辑。

    就在惩罚者距离他们只有三步之遥时，那名年轻的研究员在极度的恐慌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反应力。

    他猛地将平板电脑的界面切换到一个布满复杂数据和图表的分析界面，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略带讨好和请教的语气，对李娜说道：“穆勒博士，非常抱歉打扰您。关于昨晚您在公共频道提到的夸克-胶子等离子体在非中心碰撞中的集体流问题……我想请教一下，它的椭圆流系数真的会受到初始几何偏心率的强耦合影响吗？”

    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急切，完美地掩饰了刚才的一切异常。

    李娜哼唱的旋律停了下来，她抬起眼，像一个被打断了思绪的学者一样，略带一丝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当然。但你忽略了横向动量的作用，这是最基础的变量。你去看一下《高能核物理评论》第78卷，里面有详细的论证模型。”

    “原来如此！谢谢您，穆勒博士！”研究员如蒙大赦，立刻低头在平板上飞快地记录起来。

    惩罚者在他们桌边停顿了足有五秒钟。

    那颗猩红色的单眼摄像头，在李娜平静的脸和研究员专注的侧脸之间来回扫过，AI中枢正在高速分析着这段对话的逻辑性和他们微表情的合理性。

    最终，系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咔——咚，咔——咚。”

    惩罚者转身，继续它固定的巡逻路线。

    这短短的十几秒，对那名研究员来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危机解除后，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飞快地吃完餐盘里剩下的东西，起身匆匆离去。

    就在他拿起餐盘的时候，李娜的余光看到，他的餐盘下，留下了一张被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纸片。

    回到被严密监控的宿舍后，团队的交流再次通过牙套里的微弱电流进行。

    “李娜。”陈珂的声音传来。

    “我拿到了。”李娜回应道，她走到房间的饮水机旁，借着接水的动作，将那张小纸条用指尖弹进了陈珂的杯子里。

    陈珂端着水杯回到床边，借着翻书的动作掩护，将浸湿的纸条在手心缓缓展开。

    上面只有一个用碳素笔写下的、潦草的字符：

    “C-4”

    “什么意思？”高云的脉冲信号传来。

    “储物柜编号。”林风立刻回应，“塔耳塔洛斯的后勤区，所有个人储物柜都是C区开头。”

    “他明白了我们的意图。”陈珂做出判断，“而且愿意提供帮助，但方式必须绝对隐秘。”

    新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位于后勤区的C-4储物柜？他们现在连生活区的门都出不去。

    一片焦灼的沉默中，一个微弱却坚定的信号打破了僵局。

    “我来。”

    是孙茜。这是她自事故发生后，第一次主动地、用如此确定的语气说话。

    “说你的计划。”陈珂立刻回应。

    “我要制造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孙茜的声音冷静而专业，那个顶级的机械师又回来了，“一个能调动大部分维修机器人和安保人员，但又不足以触发最高级别警报的‘精准破坏’。”

    “风险？”

    “可控。”孙茜解释道，“晚餐后，我会去公共水房。那里下水道的主循环泵，它的控制芯片没有任何物理屏蔽。我有一枚硬币，在来之前改造过，可以短时间释放一次强电磁脉冲。只要把它丢进去……”

    “结果会怎样？”高云追问。

    “循环泵的控制芯片会瞬间失灵，导致整个生活区的供水系统压力紊乱。有些区域会停水，有些区域的管道则会因为压力过载而爆裂。混乱足以调走大部分D区的安保力量，为你们创造一个时间窗口。”

    “好。”陈珂当机立断，“就这么办。”

    晚餐后，孙茜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向公共水房。她的表情和动作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

    她走到巨大的不锈钢水槽前，拧开水龙头，冲洗着餐盘。水流声掩盖了一切。她手腕一抖，一枚看似普通的硬币，无声无息地滑落，精准地掉进了下水道的主循环泵格栅里。

    “叮。”

    一声轻响，被水流彻底淹没。

    孙茜洗好餐盘，转身离开。

    三分钟后。

    “嗡——”

    一声刺耳的蜂鸣从墙体深处传来，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响彻整个D区！

    “警报！D区生活区供水系统压力异常！警报！A-3、B-7管路发生爆裂！”

    走廊尽头，一根天花板上的消防水管猛地爆开，高压水流四处喷射！更多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快！维修机器人去B-7区！”

    “D区所有安保人员，立刻去管制爆裂点，疏散人群！”

    公共频道里传来安保人员乱糟糟的呼喊声。

    宿舍里，陈珂和高云对视一眼。

    黄金时间窗口，已经打开。

    “高云，走！”陈珂低声喝道，“我们的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