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位“母亲”，在自己面前，痛苦地死去。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苏晴和老周，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

    他看着那头因为他的点头，而发出一声喜悦轻鸣的巨鲸，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周，跟上它。”

    “我们去看看，这所谓的‘天意’，到底想让我们看些什么。”

    “海鸥号”的引擎，再次启动。

    但这一次，它的目的地，不再是那个人类文明的港湾。

    而是一个未知的，由一头悲伤的巨兽，所指引的，神秘的远方。

    这场奇异的航行，持续了很久。

    久到，他们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太阳升起，又落下。

    月亮圆了，又缺。

    那头巨大的座头鲸，始终不紧不慢地，游在“海鸥号”的前方。

    它像一个最忠诚，也最沉默的领航员。

    它的存在，仿佛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没有任何不长眼的海洋生物，敢于靠近这艘破烂的渔船。

    苏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她的笔记本电脑上。

    她架设了水下麦克风，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记录着那头巨鲸发出的，低沉的哀鸣。

    “你发现了什么？”陈默递给她一块压缩饼干。

    “它的语言。”苏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我一直在录制它的声音。它的发声频率非常稳定，但振幅的调制方式，却复杂得超出了我的想象。陈默，这不仅仅是声音，这是一种语言！一种无比复杂，也无比悲伤的语言！”

    陈默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那如同山脉般的巨大背影。

    “我不需要机器也知道它很难过，苏晴。”他的声音很轻，“我能感觉到。就好像，它的心脏，正在一遍一遍地，碎掉。”

    苏晴沉默了。

    她知道，陈默身上发生了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变化。

    又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那头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的巨鲸，速度，开始缓缓地慢了下来。

    它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是抵达了目的地的鸣叫。

    陈默和苏晴，立刻冲到了船头。

    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两个人，都被彻底地震撼了。

    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半圆形的海湾。

    不，那不是海湾。

    那是一个，由一种从未见过的类似白色珊瑚的物质所构成的，巨大的如同环形山般的建筑！

    而在那座巨大的白色建筑之内，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数巨型海洋生物的，森然白骨！

    鲸鱼。

    鲨鱼。

    还有许多他们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远古海兽的骸骨！

    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海洋生物的坟场！

    “我的天……”苏晴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又如同地狱般的一幕，发出了震惊的感叹，“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立刻拿出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座白色的，如同堤坝般的建筑。

    “不对！”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陈默！你看！那不是珊瑚！你看那些结构，那些统一的规格和角度！这……这他妈的像是……人造的！不！不是人造的！是某种智慧生物，建造出来的！”

    智慧生物？

    建造？

    一个海底的，巨型坟场？

    陈默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而就在他们，缓缓靠近那座巨大的“坟场”时。

    一种奇特的，“歌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座白色的建筑深处，传了出来。

    那歌声，很美。

    空灵，悠扬。

    但那歌声里，却又蕴含着一种，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巨大的悲伤。

    “什么声音？”陈默立刻警惕起来，“不是那头鲸鱼！”

    “没有声音！”苏晴指着自己面前，那台声波探测器的屏幕，尖叫道，“我的设备上，没有任何声波反应！这……这不是声音！这是一种精神广播！范围巨大！强度惊人！”

    “呜——啊——！！！！！”

    就在那“歌声”响起的瞬间！

    一直在前方，为他们引路的那头巨大的座头鲸，仿佛遭受了最恐怖的电击一般，猛地，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悲伤的，凄厉惨叫！

    它庞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挣扎着！

    “它怎么了？！”陈默看着这一幕，心都揪紧了！

    而就在这时！

    他口袋里的月亮石，再次，爆发出了一股滚烫的热量！

    那股熟悉的，将他与巨鲸连接在一起的能量流，再次出现！

    只是这一次！

    陈默“感受”到的，不再是那模糊的，汹涌的情感洪流！

    而是一句，无比清晰的！

    一句，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的，带着哭腔的，充满了无尽恳求的……意念！

    【救……救……】

    【……我的……孩子……】

    孩子？！

    陈默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头，正在因为剧痛而疯狂挣扎的巨兽！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救他们！

    他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带他们来这里！

    它，是一位母亲！

    它正在恳求他，去救它的孩子！

    陈默、苏晴和老周静静地站在甲板上，目送着那头伟大的生物带着未尽的恳求与无尽的悲伤，缓缓沉入它守护了一生的深蓝。

    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那句带着哭腔的意念却如同魔音贯耳，一遍遍在陈默脑中疯狂回响：【救救我的孩子】。

    “陈默……”苏晴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那头鲸鱼，它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了前方那座由无数森然白骨构成的巨大环形坟场。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里。

    “老周，”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开过去。”

    “你确定？”老周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地方，看着就邪门。”

    “我确定。”陈默的态度不容置疑，“一位母亲，用它的命，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我不能，就这么扭头走了。”

    老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动舵盘，“海鸥号”的引擎再次发出轰鸣，朝着那座诡异的白骨环形山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