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脖颈被银丝勒出紫红血痕，下坠时带起的腥风卷起井底碎骨。无数铜镜折射着玉珏的冷光，镜中千百个自己或惊骇或狞笑，在坠落中扭曲成诡异的漩涡。当后腰撞上某种坚硬凸起时，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喉间腥甜涌出的瞬间，看清身下是具斜插在骨堆中的青铜棺椁。

    “咳咳..。”沈墨吐出半口血沫，玉珏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井底弥漫着浓稠的尸蜡味，头顶三十米处隐约传来龙九的喊声，却被某种粘稠物质吞噬得断断续续。他摸出防风打火机擦亮，火苗在绿莹莹的磷雾中缩成黄豆大小，照见棺椁表面阴刻的二十八星宿图——本该是奎木狼的位置，却刻着只三目獠牙的镇墓兽。

    “地质勘探二队..。”沈墨攥紧从女尸身上夺来的工作证，塑封膜在尸气侵蚀下已经发粘。照片上的父亲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翡翠扳指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油绿。当他用袖口擦拭证件背面时，指腹突然触到凸起的刻痕——是串用指甲反复划出的数字：19820917。

    井壁铜镜突然同时嗡鸣，镜面泛起水波状涟漪。沈墨惊觉每面镜子都在倒流影像：二十岁的沈长青握着地质锤凿开悬棺，黑袍人从棺中坐起；三十岁的沈长青在客栈地窖绘制符咒，黑袍人将玉珏劈成两半；而此刻镜中的自己，正被无数银丝缠绕成茧...

    “墨哥！”

    龙九的喊声裹着碎石砸落。沈墨抬头看见井口垂下的朱砂绳，绳结处拴着个锈迹斑斑的赶尸铃。阿月的银锁链顺着井壁游蛇般探下，锁头精准勾住青铜棺椁的兽首环。

    “抓紧！”阿月的声音带着金属震颤的回响。沈墨刚要伸手，棺盖突然被巨力掀开，五根挂着腐肉的手指扣住他脚踝。镜中影像在此刻凝成实体，二十个沈长青的幻象从不同方位扑来，腐烂程度各异的双手同时抓向玉珏。

    千钧一发之际，井口泼下瓢腥臭液体。龙九倒吊着出现在三十米高空，虎口文身渗出的黑血混着朱砂，在坠落过程中绘成镇尸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符咒触到银丝瞬间爆燃，青黑火焰顺着丝线烧向镜面，幻象在惨叫中化作黑烟。

    沈墨趁机翻身滚进青铜棺，腐尸手指在棺沿抓出数道深痕。棺内铺着褪色的藏青寿衣，前襟用金线绣着“福寿双全“，下摆却用血画满镇魂咒。当他摸索到棺底凸起的八卦盘时，指尖突然刺痛——八卦阴阳鱼的眼珠竟是两颗翡翠扳指！

    “这是双生棺！”阿月的银锁链突然绷紧，“用玉珏启动机关！”

    沈墨将断成两半的玉珏按进凹槽，翡翠扳指应声弹起。井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青铜棺椁缓缓沉入骨堆，露出下方潮湿的天然溶洞。腐臭的阴风卷着纸钱从深处涌来，石壁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新那道划痕还沾着暗红血渍。

    龙九拽着朱砂绳滑下来时，裤腿被铜镜碎片割出三道血口。他虎口的黑蛇文身已经蔓延到锁骨，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物般蠕动：“这井底煞气比乱葬岗还重，怕是..。”话未说完，溶洞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伴随老烟枪沙哑的哼唱：“三更梆子响，死人爬出棺..。”

    阿月突然甩出银锁击碎某块钟乳石，飞溅的碎石后露出半张腐烂的人脸。沈墨将防风打火机举高，火光在溶洞顶部映出骇人景象——数百具倒吊的尸骨呈放射状排列，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钉着青铜铃铛，铃舌垂落的银丝在风中编织成巨大的蛛网。

    “是赶尸铃阵。”龙九的桃木剑在剑鞘中不住震颤，“这些尸体...在动！”

    仿佛回应他的低语，距离最近的尸骨突然扭转成诡异角度。挂着碎肉的指骨扯动银丝，蛛网中心缓缓降下具描金漆棺，棺盖缝隙中渗出粘稠黑血，在棺椁表面汇成生辰八字——这次却是龙九的出生年月！

    “活人棺要饮血认主！”阿月扯下颈间银锁按在漆棺上，锁面“守正“二字竟开始融化，“龙九，用你的本命蛊！”

    龙九撕开衣襟露出胸膛，黑蛇文身已经爬上心口。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蛊咒：“老祖宗在上，龙家第三十七代..。”祭词尚未念完，老烟枪的尸油灯笼突然从暗处飞出，灯罩上的人皮浮现出沈长青的面容。

    “小心！”沈墨扑倒龙九的瞬间，灯笼在漆棺上撞得粉碎。尸油泼洒在银丝蛛网上，数百具倒吊尸体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窝。阿月的银锁链突然被某种力量扯向蛛网中心，锁链绷直时发出的颤音宛如万人恸哭。

    漆棺轰然炸裂，飞溅的木片中窜出个浑身缠满银丝的侏儒。那东西脖颈挂着串人牙项链，腐烂的右手戴着翡翠扳指，左手却握着把80年代常见的弹簧刀。当它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时，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面具下的脸竟与客栈老板有七分相似！

    “二十年前的血契，该还了。”侏儒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弹簧刀在银丝上擦出火星。溶洞顶部突然坠落数具新尸，撞碎在地的尸块中滚出个索尼walkman，磁带仍在吱呀转动，播放着模糊的录音：“...沈队...不要进主墓室...它们在镜子里..。”

    龙九的桃木剑突然自焚，青黑火焰顺着剑柄爬上小臂。阿月甩出银锁缠住侏儒脖颈，锁链却穿过虚影落空——那竟是个用尸油捏成的替身！真正的侏儒出现在沈墨背后，弹簧刀抵住他后心：“多亏你爹当年在客栈布阵，否则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养尸地。”

    溶洞开始剧烈震动，钟乳石如雨坠落。沈墨在混乱中摸到棺中掉落的翡翠扳指，扳指内侧的刻痕突然与玉珏断口重合。当银丝蛛网即将笼罩众人的刹那，玉珏爆发出的强光映出骇人真相——每根银丝末端都连着个模糊人影，而沈长青的虚影正站在蛛网中心，手中握着控制银丝的翡翠扳指。

    “爸！”沈墨的嘶吼震落洞顶尸粉。虚影转过身的瞬间，阿月的银锁突然绞住侏儒真身，龙九带着蛊咒的黑血泼在蛛网节点。在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中，沈墨看见虚影露出解脱般的微笑，翡翠扳指在银光中化为一滩碧水。

    当三人跌进突然出现的暗河时，沈墨怀中紧攥的工作证被浸透。1982年9月17日的记录在河水中浮现新字：“血契已成，镜渊永镇。”暗河尽头的石壁上，数百面铜镜组成巨大阵图，镜中映出的千棺崖笼罩在血色月光下，而黑袍人的队伍正抬着具描金漆棺走向山巅。

    湍急的暗河裹着碎骨撞向石壁，沈墨的后背重重磕在凸起的钟乳石上。腐臭的河水灌进鼻腔，怀中的工作证在挣扎中漂出，1982年的日期在磷火映照下泛出幽绿。龙九的朱砂绳缠住他的脚踝，绳结处拴着的赶尸铃叮当作响，每声铃音都激起河底银丝疯狂扭动。

    “抓紧石缝！”阿月的银锁链绞住三块浮尸，腐烂的尸块在激流中组成临时筏子。沈墨抹去眼皮上的黏液，发现暗河流淌的竟是掺着尸油的浓浆，水面上漂浮的铜镜碎片里，无数个沈长青正隔着时空凝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