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沁入肺腑的刹那，林砚的脊背陷入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他挣扎着翻身，发现身下是整块血玉雕凿的浑天仪，二十八宿凹槽里蓄着暗红色液体。抬头望去，穹顶垂落的钟乳石竟呈现龙形，龙须处缀着父亲书房那盏熟悉的琉璃宫灯。

    "当年你祖父在此处点天灯，用的可是活人髓。"苍老声音自浑天仪后方传来。青衫老者从血玉屏风后转出，手中铜烟杆敲击玉璧发出空灵回响。林砚瞳孔骤缩——老人左额那道蜈蚣状疤痕，与二十年前失踪的考古队照片里那位风水顾问完全吻合。

    老者蹲下身，烟锅里的火星照亮林砚手中残破的龙琮："林崇山倒是狠心，把六岁孩童锁在卦签箱里七天七夜，硬生生熬出这双观龙眼。"枯瘦的手指突然按向林砚眼皮，剧痛中浮现出地宫全貌——阿蛮正被青铜锁链拖向化蛟失败的虺蛇残躯，陈九章碎裂的躯体里钻出无数青铜色蛆虫。

    "看见了吗？"老者烟杆戳向浑天仪心宿位置，暗红液体突然沸腾，"虺族祭司的命蛊在找新宿主。"林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蛆虫爬过之处，阿蛮后背的刺青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青铜脉络却开始向心脏蔓延。

    血玉突然震颤。老者拽起林砚跃向玉台，原先位置升起九根蟠龙柱，柱身缠绕的锁链挂着残缺不全的尸骸。林砚的指尖发凉——最外侧那具尸骨穿着九十年代的工装裤，金属扣样式与父亲考古队制服完全相同。

    “你父亲在这里留了东西。“老者烟杆指向天枢位蟠龙柱。林砚凑近时嗅到淡淡檀香，龙爪紧握的玉匣里，静静躺着半枚带血玉蝉。当指尖触及冰凉的玉蝉，耳边骤然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蝉蜕是钥匙…千万别让九章…”

    地动山摇的轰鸣打断回忆。穹顶龙形钟乳石开始剥落，血玉浑天仪裂开蛛网状纹路。老者突然撕开青衫，露出心口处与林砚掌纹完全契合的烙印：“快走！命蛊嗅到活人气了！”

    林砚攥紧玉蝉冲向玉台边缘。下方深渊腾起腥臭雾气，隐约可见盘旋而上的石阶贴着岩壁生长。他纵身跃下的瞬间，听见老者最后的嘶吼在血玉穹顶间回荡：“去归墟找…”

    下坠途中，玉蝉突然变得滚烫。林砚的手掌被烙出蝉形血印，疼痛中浮现出地宫另一幅画面：阿蛮挣脱锁链跃入暗河，后背刺青绽放的血光里，浮出母亲临终前绣在衣角的莲花纹样。那些追逐她的青铜蛆虫遇血即燃，在河面烧成连绵的青色火焰。

    足尖触到湿滑石阶时，林砚的脚踝被藤蔓缠住。这些生长在岩缝里的暗紫色藤条表面布满人脸状凸起，当他用玉蝉边缘割断藤蔓时，断口处喷出的汁液竟在空中凝成卦象——正是浑天仪上缺失的归妹卦。

    石阶尽头传来水声。林砚贴墙而行，发现岩壁上嵌着无数玉质眼珠，瞳孔随他的移动缓缓转动。当他试探性触碰其中一颗，玉眼突然爆裂，飞溅的碎片在岩壁上划出带血的爻辞：“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前方豁然开朗。地下河在此处汇成深潭，潭底沉着九尊逆北斗排列的青铜人俑。林砚的观龙眼突然刺痛，视野中的人俑表面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二十年前的林崇山正在人俑后背刻录《连山》残篇，鲜血顺着刻痕渗入青铜。

    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林砚怀中的残破龙琮与玉蝉同时发光，两道光线交织成束，直射潭底天枢位人俑。青铜表面应声剥落，露出内里玉质骨架，那具人俑的面容竟与陈九章年轻时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林砚的指尖抚过人俑胸口的篆文。这是虺族记载永生秘术的《蜕玉经》，所谓守陵人血脉，不过是祭司续命的药引。当玉蝉被按进人俑额间凹槽，整潭水突然倒灌，青铜人俑的眼眶里淌出血泪。

    潭底裂开幽深缝隙。林砚在激流中抓住浮起的玉质骨架，触感竟与阿蛮后背的青铜脉络相似。骨架突然反扣住他的手腕，空洞的眼窝里浮出母亲的身影：暴雨中的女人正在青铜棺上绘制血符，棺内赫然是幼年阿蛮痛苦扭曲的面容。

    “哥哥…”

    幻象中的呼唤与现实重叠。林砚猛然回头，看见阿蛮从潭水漩涡中挣扎而出，后背刺青完全转化为血色莲花。她的瞳孔泛着青铜色异光，手中却紧握着母亲那半枚银镯：“快毁掉人俑！命蛊在找…”

    潭底裂缝突然探出青铜利爪。陈九章破碎的面容从黑暗里浮起，蛆虫组成的躯体裹着粘液扑向玉蝉。阿蛮旋身掷出银镯，圣器与邪物相撞迸发的冲击波震得岩壁簌簌落石。林砚趁机将残破龙琮刺入人俑心口，玉质骨架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潭面形成星图。

    星光照亮裂缝深处的青铜棺椁。林砚的观龙眼突然剧痛，视线穿透棺盖看到里面并列躺着两具尸骸——左侧是戴着黄金面具的父亲，右侧那具女性尸骨的手腕上，银镯与母亲临终前戴着的完全一致。

    阿蛮突然咳出大团青铜色血块。她的皮肤下脉络暴起，抓住林砚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用…用玉蝉…"掌心触及的刺青骤然发烫，血色莲花中浮出半枚玉蝉虚影，与林砚手中的残片完美契合。

    双蝉合璧的刹那，潭底星图突然收缩。林砚被强光吞没前，看见阿蛮化作流光没入玉蝉，陈九章的命蛊在青铜棺椁上烧出焦黑卦象。当视线恢复时，他正跪在青铜棺前，棺内女性尸骨的心口处，插着把刻满《归藏》卦辞的玉刀。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守陵人…“林砚颤抖着拔出玉刀。父亲尸骸突然坐起，黄金面具下传出空洞回响：”…蝉蜕双生…逆天改命…"尸骨的手掌按向棺内星图，整个地宫开始崩塌。

    玉蝉在此刻迸发清辉。阿蛮的声音自光芒深处传来："跳进棺椁！"林砚纵身跃入的瞬间，看见父亲尸骸化作飞灰，青铜棺椁被星图包裹着沉入无尽黑暗。失重感席卷全身时，他握紧的玉刀突然显现血色篆文——

    龙渊血契，九死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