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正式成为八桥镇派出所民警的第一天。

    从警校毕业后，我满怀期待地踏上了这片群山环绕的小镇。八桥镇，这个地方隐于常山市的边缘，远离城市的喧嚣，看上去一切如清晨的薄雾般静谧而安宁。早晨我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派出所门口，心中充满了憧憬。警校的四年让我充满热血，对警察这份职业有着坚定的理想和目标，虽然基层岗位普通平凡，但我相信，只要肯付出，总会有收获。

    推开派出所的大门，迎接我的，是一股微微潮湿，略带陈旧感的空气。这座青砖小楼不过两层高，门口挂着显眼的红色警徽似乎带着一种庄重的肃穆。派出所不大，办公区域和值班室加起来顶多有五六间房。我一眼扫到了大厅里的悬挂值班表，几个人名分布在不同的时间段，其中负责今天值班的是所长赵建军。刚看到他的名字，我就听见了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

    赵所长是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挂着几道疲惫的纹路，但语气却很和气。他看我背着包站在大厅，一边走一边笑道：“小林啊，不错，年轻小伙子！咱们这不比城里派出所，有些事儿琐碎，你得耐得住。”他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来了就好好干，你也别想着这地方会有啥大案子，过日子，基层民警讲究的就是稳扎稳打。”

    听着这些话，我赶忙点头应是，一边努力消化赵所长的语调。他的话似乎带着一丝鼓励，但同时也让我觉得，这样一个偏远的小镇似乎真的平静得过头了。然而这样的表面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甚至让我这个警校高材生，在第一天上岗时便陷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恐怖骚乱。

    在办理完简单的入职手续后，赵所长安排了一个老民警带我出门熟悉辖区。这是正常的流程，新人需要对辖区的街道和住户有初步了解，之后才能正式开展工作。我遇到的，是一个姓周的民警——周正。他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皮肤微黑，眼角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随和又老练。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警校学的那些理论好东西，可这地方讲究实际，跟着我走，早晚能摸到门道。”我虽然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正骑着警务电动车载着我从派出所出发。这个镇上的景象很有山村风味，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砖瓦房，门口挂着一排排红灯笼，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鸡叫或者乡民的说笑声。周正一路简单介绍，这里哪家是开小吃店的，哪里是镇上的集市，哪条街晚上比较容易出现喝醉斗殴。他表现得很随性，但我能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已经浑然掌握，是那种县镇民警才独有的地气。

    大约巡逻到上午十点左右，我们驶到了镇东的一片废弃砖窑厂。这地方是周正特意选择带我查看的，说是曾经镇上最大的建材生产地，但后来因为产业转型，这些工厂停工了，员工也走得七七八八，如今便成了闲置废墟。只是周正又补充了一句：“这地方偶尔不太太平，过去的三个月，有两三个村民报警，说晚上有人在这里听到动静。应该是流浪汉或者小偷偷东西，反正没太闹出什么大事。”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从砖窑后传来“砰”的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突然倒地，还伴随一阵类似于铁器撞击的声音。我顿时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跳下电动车查看情况。周正拦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这地方全是废砖头，猫啊老鼠啊闹得乱，别太紧张。不过，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咱也就顺手做个调查。”

    他很淡定，我却有种不安的直觉：声音太突兀了，未必是小动物闹出的。所以我还是坚持下车，耳边的风声随着砖窑老厂房的门渐渐打开而平息，所有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而就在这安静之中，我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厂房里，一具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是一个男人，中年模样，穿着深色的夹克外套，脚下踩着湿漉漉的砖块。他身体朝下，头部埋在血泊里，血液蜿蜒扩散，整个地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像是腐肉和水泥搅在一起的恶心混合物。

    “什么鬼？”周正惊呼了一声，目光从轻松转为严肃。他快速走到尸体旁查看伤势，转头低声对我说：“林辰，这人是死者，整条沟腔没救。这事儿不对劲，废窑厂经常倒。但流血倒地通常不会。”

    我没说话，因为我的脑海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我警校里学到的所有理论知识疯狂涌现：死者根本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背部的几处凹陷说明是遭遇了钝器攻击，而地上的那些褐色砖块粉末中，还有一些分布不均的脚印……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他可能被人杀了。

    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观察尸体，四周的小细节没逃过我的眼睛，迅速记录，包括地面散落的几张纸片，还有尸体旁的一枚完全染了血的石块。石块在光线下泛着些许反光，我伸手想拿起来，却不小心碰了一下石块上的血迹。那一瞬间，我的脑内警铃再度拉响——那鲜血还是未完全干涸。

    正当我想继续查找更多细节的时候，一阵骚动突然从厂房外传来。我抬起头，发现几位附近村民慌张地跑了进来，看清厂房里的情景后，他们纷纷发出尖叫。一个女人指着我的手，大喊起来：“是他！是他！他把人杀了！”

    她的大喊宛如石子击碎了水面般掀起了层层波浪。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才意识到刚才沾了石块上的血。几个村民开始激烈议论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怀疑。我正要开口解释，那边一个壮汉已经冲上来试图阻止我离开。

    周正手忙脚乱地在一旁劝说，却根本拦不住村民的情绪，我的手被扣住，不得动弹。而就在这时，一道粗粝的声音传来：“都别动！放开！”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察，他步伐迅速，脸上满是风霜。我认出了他——副所长李彪，穿着制式警服，威严而不可侵犯。他朝着我走过来，目光沉甸甸地扫过我和现场，低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回事？”而我的脑袋还在飞速运转，但嘴唇却僵硬得发不出声音。

    一场意外，一具尸体，一场莫名其妙的指认。我眼看着自己的世界从平静和憧憬，转入了一片无法预料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