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沉重的气息压迫着八桥镇派出所的空气。在玻璃隔断的值班大厅里，几位民警低声交谈，时不时朝我这边瞟一眼，但很快又转回去继续手头的工作。对我来说，现在的情况可谓糟糕透顶：早晨还满怀期待的第一天入职，到了下午，我竟然已经成了一个凶杀案的嫌疑人。

    我被带进了审讯室，一间小小的房间，墙壁刷着暗灰色的漆，除了木质审讯桌外没有多余的装潢。我坐在桌前，手里还攥着微微发皱的毕业证，胸口警服的纽扣被汗水濡湿，仿佛这一身让我自豪的制服突然变成了枷锁。我从未想过，这里，会成为我面临的第一次重大考验，并且彻底打碎我对警察职业的理想化憧憬。

    我的面前，副所长李彪坐得笔直，目光冷峻。他的眼神与我早晨在砖窑厂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同，那时他显得严肃而疑惑，而现在似乎是一副已经“胸有成竹”的态度。他摆弄着桌上的笔录本，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又抬眼扫了一下我，低沉地开口了：“林辰，解释吧，你怎么跟这具尸体扯上了关系？”

    他的语气压迫感十足，仿佛我面前的不是询问，而是审判——还是直接定罪后的审判。我开口，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李所，我确实没有杀人！早上我和周正巡逻路过砖窑厂，听到一声响，出于职责是进去查看情况。那时，尸体已经在那里了。”

    李彪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一丝藏不住的讽刺。他拿出一份文件，是案件现场的初步调查记录：“听着，林辰，我们已经查看了现场，几个疑点很明显。第一，石块上有你的指纹；第二，你的鞋底沾着砖窑内的泥土；第三，这些村民全都说，你刚在尸体旁边，还伸手碰了血迹。你来告诉我——这些到底怎么回事？你如何解释？”

    我屏住喘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的问题确实摆在眼前，但我知道，如果我被这些证据完全压倒，那就算清白如我，也很可能在这个地方坐牢——我必须想办法抓住每一丝机会，为自己辩解。

    我朝着李彪身后黑色的摄像设备瞥了一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李所，我刚才的确碰了尸体旁边的石块，但那是为了仔细观察现场。作为警校毕业生，我有训练过基本的现场勘察，我在砖窑厂发现了一个重击伤口的位置，非常不对劲。根据死者倒地的位置来看，行凶者从背后袭击了他，所以……”

    “所以？”李彪冷冷地打断我，双手交握，看起来像毫无耐心，“你是不是在告诉我，这具尸体，自个儿就跳到你面前来了？”

    我咬紧牙关，解释道：“根据伤口的形状，死者的头部多次遭受钝器打击。这是典型的一种熟人作案的手法，伤口的表现与蓄意谋杀很一致——很明显这是个早有准备的凶手。我只是在现场旁边发现情况，恰好村民误会，可不代表我杀了人。”

    李彪皱了皱眉，似乎并不买账。他翻开笔录本，把手指放在其中一页上，声音若有所指：“但你能解释么，石块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砖窑内的泥土为什么出现在你的鞋底？还有，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你的直接证人是谁？周正没有看到你进入厂房前的情况，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接触尸体，更未曾动手杀人？”

    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犹如一把尖刀，多方刺入我的防线，让我的呼吸有些不顺。是的，我无法给出一个“不杀人”的直接证据，而眼下这些线索，恰恰又全都指向我。

    但如果我瘫软了，放弃了，那就等同于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责。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毕业证，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声音在稍显压抑的空间里沉稳下来：“李所，我知道现场有我的指纹，鞋有泥土，但正如你说的，这些都不足以直接证明我杀了人。石块的指纹分布不符合一般行凶模式，如果我是杀人犯，指纹应该遍布石块的关键区域，而现有现场证据显示，我最多是触碰了石块的一角。而至于鞋底的泥土，砖窑的地面本来就到处是泥土，我不可能避开这里的地面。”

    李彪沉默了几秒，脸上逐渐显现出的表情，让我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显然听到了我的辩解，但也看得出，他偏向坚持自己的推断。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都不想撤换他的态度。

    “够了！小林，这不是课堂，不是警校让你出理论考高分的地方。”李彪打断我的话，语气突然强硬起来，“清白可以，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要么，你直接坦白。要么，我们对照证据直接上报。”他话锋一转，语带威胁。那份高高在上的压迫感让我浑身重新绷紧。

    我看着他，内心挣扎着试图找到突破口。审讯室透出的冷光如针锋一般，仿佛每一处都在窥探人的弱点。我没做过任何错事，可眼下的局面却让我陷入死胡同，身边再无旁人助我。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在心头蔓延，仿佛世界要狠狠地将我碾过。

    就在我准备继续据理力争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等一下！李所，我带来了重要的情况。”

    周正推门进来，手里一摞资料整齐地摆放着。他满头是汗，呼吸还有些急促，一进门就朝我点了点头，随后径直走到李彪身前，把资料放在桌上。他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是在保护我。

    “李所，我刚才回了一趟砖窑现场复查，发现了一些新线索。这些线索可能对案件的定性很关键。”

    李彪挑了挑眉，暂时放下了对我的审问。他接过周正递来的报告，开始翻阅起来。几秒后，他皱起了眉头，神色从笃定变为严肃，最后，像有些动摇，暂时没有多说什么。

    审讯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墙壁上钟表的秒针声在一点一滴地移动着。我盯着李彪变幻的表情，心中升起期待，但也不敢松一口气。我知道，这一切都还未结束，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审讯，并不是可以让我摆脱困境的最终答案。我必须找到真相，抽丝剥茧，揭开隐藏在这具尸体背后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洗清我的嫌疑，也才能让我在这一场意外闯入的炼狱里，杀出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