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茶渍密码
发布:2025-11-28 11:06 字数:3812 作者:果冻
物证室的门被风吹开一条缝,穿堂风掀起笔记本的残页。淦商商弯腰去捡时,突然发现1998年判决书背面那幅股权图的墨水痕迹有些异样。她举起纸页对着阳光,隐约可见“林三强”三个字被反复描摹过,每次落笔都比前一次更用力,最后那笔甚至划破了纸面。
强迫性描摹…舒瑾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雪松香里混着苦药味,“典型的焦虑型笔迹。”他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两厘米处,像是怕惊动什么,“令尊最近见过林三强?”
淦商商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母亲旧友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商商,你爸上周四去过临江茶社,好像在等人”。附图的监控截图里,父亲对面的座位空着,但青瓷杯里的铁观音还剩半盏。
周四…苏俊翻看尸检记录,“死亡前72小时。”他忽然抓起紫外线灯冲向物证架,蓝紫光束下,那把瑞士军刀的刀刃根部显出微弱的荧光反应,“刀缝里有茶渍!和临江茶社提供的茶叶成分一致!”
范言和夺门而出的动静震落了墙上的现场照片。淦商商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照片,突然注意到所有血字照片里,父亲倒下的位置都精确覆盖着波斯地毯的菱形花纹——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土耳其手工毯,父亲从来不许任何人踩踏。
强迫症不会允许自己弄脏珍视的物品…舒瑾言的声音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纱布,“除非…”
除非有人逼他。淦商商抓起车钥匙,钢笔从指间滑落,在证物室的地板上滚出老远。她想起今早出门前,父亲反常地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那个空座位前的茶几——就像要抹去某个不存在的访客痕迹。
临江茶社的玻璃门映出三人变形的倒影。午后阳光透过竹帘,在包厢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栅。淦商商跪坐在父亲当时的位置,发现矮几边缘有两道新鲜的刮痕——正是警用甩棍的直径。
这里发生过打斗。苏俊用棉签蘸取榻榻米缝隙的粉末,“硝烟反应阳性。”他的镊子从坐垫夹出一小片金属屑,“9mm手枪弹壳的碎片。”
舒瑾言正在检查竹帘后的消防栓。他突然用丝帕裹着手拉动阀门,生锈的铁门吱呀开启,空荡荡的器械格里静静躺着一枚墨玉扳指。淦商商的呼吸凝滞了——这枚本该在自家保险柜里的物件,内侧刻着父亲警号的缩写字样。
茶社经理送来的监控录像缺失了关键十分钟。画面跳帧前,淦商商看见父亲猛地站起,甩棍从后腰滑落到榻榻米上。而那个始终背对镜头的访客,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熟悉的玉扳指。
林三强上周四在澳门出席拍卖会。范言和挂掉电话,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助理说…”听筒里漏出电子变声处理过的录音:“告诉淦警官,周晓梅的孩子还活着”。
淦商商攥着玉扳指的手突然颤抖起来。父亲笔记本里被撕毁的那页,边缘残留着“脐带血”三个字。而此刻舒瑾言正用紫外线灯照着消防栓内侧,那里有用荧光笔写的两行小字:「赎金买了命」「孩子现在姓沈」。
暮色笼罩茶社时,苏俊在停车场发现了异常。他的解剖刀撬开排水沟盖板,浑浊的积水上漂着半张烧焦的照片——1998年打拐案中被解救的孩子们合影,有个女孩的脸部被烟头烫出了焦痕。
淦商商接过残片时,听见舒瑾言的怀表发出诡异的加速声。男人盯着照片背面的编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丝帕上瞬间洇开鲜红。“7号…”他擦着嘴角,“周晓梅的女儿当年编号是7号。”
茶社灯笼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淦商商摸到苏俊冰凉的手——年轻法医正用手机照着排水沟深处,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变形的9mm弹头,弹壳底缘刻着小小的“SY”。
那是父亲年轻时在射击队的编号。
茶社的灯彻底熄灭的瞬间,淦商商的指尖触到了那枚弹头。冰凉的金属表面沾着排水沟里的泥水,指腹摩挲间,她清晰地摸到了弹壳底缘的刻痕——“SY”。
父亲年轻时在射击队的编号。
“商商姐……”苏俊的声音在黑暗里绷紧,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这枚弹头是新的,膛线痕迹和师父的配枪吻合。”
淦商商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弹头,金属棱角硌进掌心。排水沟的污水气味混着茶社残留的檀香,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舒瑾言咳嗽了一声,丝帕掩住嘴角,声音却依旧平稳:“弹头变形程度不大,射击距离不超过三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排水沟边缘的刮痕上,“有人在这里开过枪,但没打中目标。”
“没打中?”范言和的声音从停车场入口传来,老刑警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那血呢?弹头没沾血,现场也没血迹反应,师父开枪打的是谁?”
淦商商缓缓站起身,茶社后巷的夜风卷着远处街道的汽车鸣笛声,吹散了她的额发。她盯着消防栓内侧那两行荧光字——「赎金买了命」「孩子现在姓沈」——忽然开口:“不是打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是警告。”她抬起手,弹头在路灯下泛着冷光,“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开枪,除非……”
“除非对方手里有他不得不顾忌的东西。”舒瑾言接上她的话,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俊忽然蹲下身,从排水沟的淤泥里捏起一小片东西——半张烧焦的照片残角,隐约能看出是个小女孩的衣领。他皱眉:“这是……”
“1998年打拐案的受害者合影。”淦商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周晓梅的女儿,编号7。”
范言和猛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查海天集团所有姓沈的高管,尤其是和98年拐卖案有交集的!”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片刻后,同事的声音传来:“范队,海天集团现任副总沈墨,原名沈三强,98年因证据不足释放,后来改名换姓进了海天。”
“沈墨……”淦商商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份被反复翻阅的档案——1998年拐卖案判决书,最后一页的证人签名栏里,有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林三强(现用名:沈墨)。
“走。”她转身朝停车场外走去,苏俊快步跟上,舒瑾言落后半步,指尖摩挲着那枚从消防栓里取出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海天集团大厦,23:47
电梯的金属壁映出淦商商冷峻的侧脸。数字一层层跳动,苏俊站在她身侧,手里捏着技术科刚发来的资料:“沈墨今晚在公司,23楼的监控显示他半小时前进了办公室。”
“一个人?”
“对,没带助理。”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3楼,门缓缓打开。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门透出微弱的灯光,门牌上烫金的“副总裁办公室”几个字在暗处泛着冷光。
淦商商的手按在配枪上,缓步靠近。苏俊跟在她身后,呼吸放得很轻。
门没锁。
推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办公椅上,沈墨仰着头,喉咙被割开,鲜血浸透了雪白的衬衫领口。他的右手垂在桌边,指尖沾着血,在实木地板上画了半个扭曲的符号——像是一个未完成的“7”。
淦商商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俊迅速戴上手套,蹲下身检查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伤口边缘平整,凶器很锋利,可能是手术刀或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沈墨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压痕。
舒瑾言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办公桌。沈墨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一封刚写完的邮件,收件人一栏空着,正文只有一行字:
“她回来了。”
淦商商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文件夹,最终停在一本厚重的《公司法》上。书脊微微凸起,她用力一抽——
“哗啦!”
夹在书页里的照片散落一地。
全是同一个女孩——从幼年到成年,偷拍的视角。最近的一张拍摄于上周,女孩站在临江茶社门口,侧脸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淦商商的呼吸凝滞了。
照片上的女孩,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苏俊捡起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声音发紧:“这是……1998年打拐案的档案照?”
照片里,年幼的女孩被警察抱在怀里,背景是打拐专案组的横幅。而抱着她的警察,正是年轻时的淦天阳。
舒瑾言忽然弯腰,从地毯边缘捡起一样东西——一枚沾血的玉扳指。内侧刻着的警号缩写字样,和茶社消防栓里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两枚扳指……”淦商商盯着他掌心的东西,声音沙哑,“父亲的那枚在茶社,而这枚是沈墨的。”
“不。”舒瑾言翻转扳指,指腹擦过内侧的一道刻痕,“这枚也是你父亲的,只是被人戴过很多年。”他抬起眼,“沈墨一直戴着它,直到今晚被杀。”
范言和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骤变:“商商,技术科复原了茶社的完整监控——你父亲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沈墨。”
淦商商站在原地,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二十年前的拐卖案,父亲隐瞒的赎金,被调换的玉扳指,还有那个和她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
所有的碎片,终于开始拼合。
血的味道在空调冷风里凝固成铁锈般的腥气。淦商商盯着散落一地的照片,女孩的脸在每一张定格影像里微微变化,从幼童到少女,再到与她几乎重叠的成年轮廓——仿佛有人用二十年时间,刻意复刻了她的成长轨迹。
苏俊蹲在沈墨的尸体旁,指尖轻轻拨开死者紧握的左手。掌心里黏着一张被血浸透的便签纸,墨迹晕染,但还能辨认出几个数字:“2004.7.23”。
“这是……”范言和凑近看了一眼,眉头拧紧,“周晓梅女儿被拐案的结案日期?”
“不。”舒瑾言的声音从书架旁传来,他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账册,“2004年7月23日,是海天集团收购临江茶社的日子。”他翻开其中一页,指尖点在一行手写备注上,“‘清理旧物,不留痕迹’——签字人是沈墨。”
淦商商突然转身走向办公桌。沈墨的电脑屏幕还亮着,那封未发送的邮件下方有个最小化的窗口。她点击放大——是一份加密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为父亲死亡前四小时。
画面里,临江茶社的后巷,父亲淦天阳将一枚玉扳指塞进消防栓内侧。紧接着镜头一转,沈墨出现在巷口,两人低声交谈,父亲突然拔枪指向他的眉心。但下一秒,父亲的手腕诡异地僵住,枪口缓缓垂下。沈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晃了晃,父亲就像被抽走魂魄般松开了扳机。
“照片被挡住了。”苏俊盯着模糊的监控画面,“但师父的反应……像是看到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淦商商拖动进度条。在父亲转身离开时,沈墨突然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话。监控没有录音,但唇语专家出身的舒瑾言已经脱口而出:“他说——‘你女儿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