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九重天界，云海翻涌。

    三生石畔，姻缘错落。

    若问情劫何时起，恰是金凰初现时。

    暮春三月，人界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青峦山脚下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将山间小径铺成了一条香雪毯。

    云初瑶提着竹篮，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落花。她身着素白襦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青丝绦，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起，却掩不住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秋水，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也自带三分柔情。

    “这株灵芝长得正好。”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株赤红色的灵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灵芝生长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周围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云初瑶是青峦山下云家药铺的独女，自幼随父亲学医识药。今日上山，正是为了采摘这株百年难遇的赤血灵芝。她小心地将灵芝挖出，放入竹篮中垫好的丝绢上，又用几片新鲜苔藓盖住，防止日晒枯萎。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吹得她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云初瑶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岩石，却见天空中乌云密布，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眼间电闪雷鸣。

    “奇怪，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她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突然，一道金光划破乌云，直坠而下。

    云初瑶瞪大眼睛，只见那金光中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正与一团黑雾缠斗。

    凤凰羽翼展开足有十丈宽，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而黑雾中则不断伸出狰狞的触手，试图缠绕凤凰。

    “那是仙家斗法？”

    云初瑶屏住呼吸，躲在岩石后不敢动弹。

    她曾听父亲说过，青峦山深处有仙人隐居，凡人不可轻易打扰。

    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目睹仙家争斗。

    金色凤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双翼猛地一振，无数金羽如利箭般射向黑雾。黑雾发出刺耳的嘶吼，渐渐被金光驱散。就在云初瑶以为战斗结束时，那团黑雾突然分出一缕，直朝她藏身之处袭来！

    “啊！”

    云初瑶惊呼一声，本能地抬手遮挡。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挡在她面前。那缕黑雾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发出“嗤”的一声消散无踪。

    云初瑶惊魂未定，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衣男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银白长发用一根玉簪半挽，余下的发丝随风轻扬，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区区小妖，也敢在本君面前伤人。”

    男子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残余的黑雾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玄霄仙君，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话音未落，黑雾彻底消散，天空也恢复了晴朗。

    白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云初瑶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剑眉入鬓，凤目含威，鼻若悬胆，唇薄如刃。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竟是罕见的银灰色，仿佛蕴含着万年寒冰，让人不敢直视。

    男子更是一愣，有些出神，良久才侧过身去。

    “凡女，你为何在此？”

    男子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云初瑶这才回过神，慌忙行礼：

    “小女子云初瑶，是山下云家药铺的，今日上山采药，无意冒犯仙君，还请恕罪。”

    男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篮上，看到那株赤血灵芝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赤血灵芝生于阴阳交界处，最容易吸引妖物。你一个凡人，也敢采摘此物？”

    “我我不知道”云初瑶咬了咬唇，

    “家父病重，需要这味药引”

    男子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云初瑶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手腕处流入体内，让她浑身一颤。

    却未曾注意，男子诧异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她。

    “根骨尚可。”

    男子松开手，淡淡道，

    “你体内有一丝先天灵气，难怪能看见仙妖之争。”

    云初瑶不解其意，正想询问，却见男子抬手一挥，她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站在自家药铺门前。

    “这”她环顾四周，若非竹篮中的赤血灵芝还在，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三日后，云初瑶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前院传来嘈杂声。她擦了擦手走出去，只见父亲云大夫正与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交谈。

    “爹，这位是”

    云初瑶疑惑地问。

    “瑶儿，快来拜见玉清宫的执事大人！”

    云大夫激动地说，

    “执事大人说你有仙缘，要带你上山修行呢！”

    云初瑶愣住了。玉清宫是修仙界三大仙门之一，位于青峦山巅，凡人难觅其踪。

    她从小听父亲讲过许多关于玉清宫的传说，却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仙门扯上关系。

    “云姑娘，三日前你在山中可曾遇见一位银发仙君？”

    执事笑眯眯地问。

    云初瑶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确有此事”

    “那就对了。”

    执事抚掌笑道，

    “玄霄仙君亲自点名要收你为徒，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缘啊！”

    “玄霄仙君？”

    云初瑶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

    云大夫拉着女儿的手，既欣慰又不舍：

    “瑶儿，爹这身子骨不中用，拖累你了。如今你有这等仙缘，爹就是立刻闭眼也安心了。”

    “爹！您别这么说”

    云初瑶眼眶发热，

    “我不去什么仙门，我要留在您身边照顾您！”

    “糊涂！”

    云大夫难得严厉起来，

    “仙缘难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若不去，就是不孝！”

    执事也劝道：

    “云姑娘放心，玉清宫有灵丹妙药，令尊的病不是问题。你若修行有成，将来更能庇佑家族，岂不比现在强？”

    在父亲和执事的劝说下，云初瑶终于点头答应。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和母亲留下的玉佩，她跪别父亲，随执事踏上了前往玉清宫的路。

    原本以为遥远的路途，却在执事的带领下，飞快闪过，青峦山巅，云雾缭绕。

    待穿过一道无形的结界后，眼前的景象让云初瑶震撼不已——

    十二座白玉宫殿悬浮于云海之上，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仙鹤翱翔，灵鹿漫步，奇花异草遍地盛开。远处瀑布从虚空倾泻而下，却在半空中化作七彩霞光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这里就是玉清宫。”

    执事自豪地说，

    “十二宫分别由十二位仙君掌管，玄霄仙君执掌的是最东边的玄霜宫。”

    走过一座横跨云海的虹桥，云初瑶被带到一座通体莹白的宫殿前。与其它宫殿的金碧辉煌不同，玄霜宫朴素典雅，宫门前种着几株寒梅，此时竟在暮春时节开花，幽香阵阵。

    “仙君，人带到了。”

    执事恭敬地行礼。

    宫门无声开启，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

    “进来。”

    云初瑶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玄霜宫内陈设简单，四壁挂着几幅水墨山水，正中一张白玉案几，案上摆着一盏青玉茶壶和两个茶杯。那位银发仙君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云海。

    “弟子云初瑶，拜见仙君。”

    云初瑶学着执事的样子行礼。

    玄霄仙君转过身来，银灰色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从今日起，你便是玄霜宫弟子。玉清宫规矩森严，望你谨守。”

    “弟子明白。”

    云初瑶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抬头。”

    玄霄突然道。

    云初瑶依言抬头，正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不知为何，她心头一颤，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体内有一丝金凰血脉，虽稀薄却纯正。”

    玄霄淡淡道，

    “这也是本君收你为徒的原因。”

    “金凰血脉？”

    云初瑶茫然不解。

    “上古时期，金凰一族与天界共治三界。后因大劫，金凰几乎绝迹。”

    玄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的先祖应是金凰与人族的后裔。”

    云初瑶震惊不已：

    “那我是妖？”

    “不完全是。”

    玄霄摇头，

    “血脉稀薄至此，你与凡人无异。但若能觉醒，前途不可限量。”

    他抬手轻点云初瑶眉心，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

    “这是玄霜宫的基础心法，你先修习三日，三日后我来检验。”

    说完，玄霄转身离去，留下云初瑶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心绪复杂难明。

    三日转瞬即逝。

    云初瑶被安排在玄霜宫偏殿居住，每日除了修习心法，就是熟悉玉清宫的规矩。令她惊讶的是，这具看似平凡的躯体竟真的能感应到天地灵气，按照心法引导，体内渐渐生出一丝微弱的灵力。

    第三日清晨，云初瑶正在梅林中练习心法，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竟是玄霄仙君亲自来了。

    “仙君。”

    她连忙行礼。

    玄霄微微颔首：

    “伸手。”

    云初瑶伸出右手，玄霄的指尖轻轻搭在她腕脉上。

    那一瞬间，她感觉一股寒流顺着手腕蔓延至全身，却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尚可。”

    玄霄收回手，

    “今日起，我亲自教你引气入体。”

    接下来的日子，云初瑶开始了正式的修行。玄霄仙君虽性情冷淡，教起徒弟却极有耐心。从最基本的引气入体，到简单的法术运用，他都亲自示范讲解。

    这一日，云初瑶终于成功施展了一个小法术——让一朵梅花在掌心绽放。她欣喜地跑去向玄霄展示，却在主殿外听到了一段对话。

    “玄霄，你明知金凰血脉意味着什么，为何还要收她为徒？”

    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

    “本君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玄霄的声音依旧冷淡。

    “三界将乱，金凰现世必引风波。你身为天界执法仙君，不该感情用事。”

    “够了。”

    玄霄语气转冷，

    “若无他事，请回吧。”

    云初瑶躲在廊柱后，心跳如鼓。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世似乎牵扯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而玄霄仙君收她为徒，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了这么久，还不进来？”

    云初瑶浑身一僵，抬头对上玄霄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顿时手足无措：

    “仙君，我”

    “进来。”

    玄霄转身走入殿内。

    云初瑶硬着头皮跟上，心中忐忑不安。殿内，玄霄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银白长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他问。

    “听听到了一些。”

    云初瑶老实回答。

    玄霄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云初瑶，你可知为何本君会收你为徒？”

    云初瑶摇头。

    “因为”玄霄抬手轻抚她的发顶，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云初瑶瞪大了眼睛，

    “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那一刻，云初瑶分明看到，玄霄仙君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云初瑶从玄霄口中听到“故人”二字时，心头莫名一颤。

    殿内明珠映照下，仙君银灰色的眼眸仿佛冰封的湖面，而她分明看见那冰层下暗流涌动。

    “那位故人是谁？”

    她鼓起勇气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带。

    玄霄收回手，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寒梅冷香：

    “与你无关。”

    云初瑶垂下眼帘。

    入宫半月，她已习惯仙君这般忽冷忽热的态度。

    初时还会因他一句重话红了眼眶，如今却能在他转身离去时，偷偷数他发间玉簪上流转的云纹有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