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位截肢
发布:2025-11-28 12:36 字数:3796 作者:妖妖很妖妖
解剖台的冷光在沈曼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将录音笔凑近苍白的唇边:“尸体女性,23岁,身高162厘米,右腿高位截肢,假肢接口处有陈旧性溃疡。”
不锈钢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她却没有戴手套,指尖直接触碰到尸体腰部的淤青时,皮肤传来异样的温度差。
冷藏库的寒气顺着敞开的门缝爬进来,程宸的皮鞋底沾着未干的雨水,在地砖上留下几个模糊的脚印。
他站在三米开外,这个距离既能看清解剖细节又不会干扰工作——三个月共事足以让他摸清这位法医的怪癖。
“城西发现新尸体。”程宸的声音像把手术刀划破寂静,“女性,残疾特征明显,法医助理已经在现场了。”
沈曼的镊子悬在半空,一滴组织液落在不锈钢托盘里。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录音笔关闭,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次:“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不超过六小时。”程宸看着她把尸体推进冷藏柜,那截苍白的残肢在柜门关闭前最后晃了一下,“现场在慈云寺后山的废弃配电房。”
解剖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沈曼摘掉护目镜时,程宸注意到她右眼下方有道细小的血痕,可能是之前解剖时溅到的。她随手用袖口擦掉,这个动作让程宸皱了皱眉——尽管知道她徒手验尸的习惯,但每次亲眼目睹还是会产生生理性不适。
收拾一番之后,沈曼跟着程宸离开警局。
警车穿过早高峰的车流,沈曼抱着勘验箱坐在副驾驶,指甲无意识地敲打箱盖。
程宸瞥见她的食指指节处有块暗红色印记,不是血迹,是长期接触福尔马林留下的腐蚀痕迹。
“上一个案子,“沈曼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半个调,“死者腰椎第三节到第五节有压缩性骨折。”
程宸转动方向盘拐上高架桥:“长期坐轮椅导致的?”
“不全是。”
沈曼摇下车窗,五月的风裹着梧桐絮灌进来,“骨折边缘有愈合痕迹,但最近又出现新的骨裂。像是…”她停顿两秒,“有人反复把她从轮椅上推下去。”
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闷响,程宸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
后视镜里,技术科的厢式货车紧跟在后,烁烁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扎眼的红发像团火焰在晨光里燃烧。
慈云寺的飞檐从山腰处显露轮廓时,警戒线外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晨练的老人。
烁烁一下车便开始了高强度工作,不停穿梭在人群,像尾灵活的鱼穿过人群,她的警服外套大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
半晌,她有些失望的走到程宸面前。
“问过庙里和尚了,没人听见异常响动。”
她语速飞快,耳垂上的银环跟着晃动,“但有个香客说凌晨四点看见配电房亮过灯。”
程宸接过辅警递来的登记表,余光看见沈曼已经蹲在轮椅旁。
那是个浅蓝色的折叠轮椅,倒伏在门槛处,左侧扶手沾着泥渍。她的指尖在泥渍上摩挲,突然凑近闻了闻。
“不是雨水。”
她头也不抬地说,“有股苦杏仁味。”
配电房里的霉味混着某种甜腥气息扑面而来。
死者仰躺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萎缩的左腿像截干枯的树枝蜷曲着。
沈曼的勘验箱弹开时发出咔嗒轻响,她直接跪在尸体左侧,手指拨开死者额前纠结的黑发。
“角膜高度混浊,尸斑指压不褪色。”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产生轻微回声,“死亡时间约在凌晨三点至五点。”当她的拇指抚过死者鼻梁时,动作突然凝固,“程队,过来看这个。”
程宸蹲下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异常反应。
死者鼻孔周围有圈明显的青紫压痕,但形状很不规则——不是常见的手掌或布料痕迹,而是由数十道细密纹路组成的怪异图案。
“像某种编织物。”
沈曼用棉签提取鼻腔分泌物时,程宸注意到她手腕在轻微颤抖,“但纹理太特殊了…”
吴淞的身影堵在门口,他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样子活像捧着圣物的祭司。
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镜片反光遮住了表情:“方圆五百米有三个监控探头,可惜都是冲着寺庙大门的。”
“先查残疾人士登记档案。”
程宸用警棍挑起角落里的女士外套,“重点排查最近半年报失踪的。”
沈曼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动作太急带倒了酒精瓶。程宸抓住她手肘时感受到肌肉的紧绷:“怎么了?”
“纤维。”
她声音发紧,“两具尸体鼻腔里残留的纤维纹理…我得回实验室。”
烁烁正给目击者做笔录,圆珠笔在记事本上戳出好几个洞:“您说看见亮光,是白炽灯还是…”她抬头看见沈曼苍白的脸,后半句问话卡在喉咙里。
回程的警车里没人说话。
沈曼把勘验箱抱在胸前,像个守护宝藏的骑士。
当车驶过铁路桥时,桥洞的阴影掠过她的脸,程宸看见她下唇有排清晰的齿痕。
车上安静的吓人,车子缓缓开进警局的时候,沈曼几乎是毫不犹豫,还没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下车,直冲警局顶楼。
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将沈曼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大成模糊的巨人。
她面前摆着两台显微镜,左侧是今早解剖的尸体组织样本,右侧来自配电房死者。
当程宸推门进来时,她正用两根棉签同时蘸取不同样本。
“匹配度超过90%。”她没头没尾地说,把显示屏转向程宸。画面上是两组纤维的电子显微镜图像,都呈现出罕见的螺旋状编织结构,“这种编织手法在传统纺织学上叫’绞花结’,通常用于…”
“轮椅坐垫。”
程宸突然接话,他想起第一个死者房间里那个磨破的坐垫,“残疾人辅助用品专卖店?”
沈曼的瞳孔微微扩大,这是她惊讶时的表情。
她转身从档案柜抽出两份报告,封面上分别标着“3.15残障女性被害案“和今天的日期:“不仅仅是纤维。两具尸体舌骨骨折角度完全一致,凶手使用的手法、施力点…”她的声音低下去,“就像在复制同一个作品。”
办公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程宸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沈曼的手——那双手刚刚同时触碰过两个死者的伤口,现在正平静地翻动尸检照片。
他突然很想给她递瓶酒精洗手液。
门被暴力撞开时,沈曼惊得打翻了标本瓶。
烁旋风一样冲进来,马尾辫梢还沾着庙里求的平安符:“查到了!两名死者都在同一个复健中心,但是三个月前有个左腿肌肉萎缩的患者再没出现过!”
吴淞慢悠悠晃进来,手里转着U盘:“更巧的是,两位女士都在慈云寺的残疾人义工名单上。”他弯腰看显微镜时,发梢扫过沈曼的脸颊,“哇哦,这纹理真像我妈织的毛线袜。”
“不是毛线。”沈曼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是亚麻和聚酯纤维混纺材料,常用于…”她的目光与程宸相遇,两人同时开口:
“医用防褥疮坐垫。”
程宸抓起外套时,沈曼已经脱掉白大褂。
他们穿过走廊时,宣传科新来的实习生吓得贴墙站立——法医室主任徒手验尸的传说早就在局里流传,但亲眼看见她指尖残留的组织液又是另一回事。
残疾人用品专卖店的玻璃门贴着卡通贴纸,货架上摆着各式矫形器。
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妇人,她擦拭假肢模型的动作在看到警官证时僵住了。
“这种坐垫我们一个月卖不出五个。”她 翻着销售记录,老花镜滑到鼻尖,“最近买的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说是给妹妹买的。”
沈曼的指尖在展示柜上留下模糊的指纹。
她盯着那个浅蓝色坐垫,突然问:“他碰过样品吗?”
“不仅碰了,还非要试用承重能力。”
店主露出嫌恶的表情,“用打火机烧边缘的线头…”
程宸的手机突然震动,烁烁发来的照片里是个模糊的监控截图:戴鸭舌帽的男人推着轮椅走进慈云寺侧门,轮椅上的毯子下露出半截萎缩的小腿。
回程的警笛声中,沈曼突然说:“他在收集。”
“什么?”
程宸闯过红灯时瞥见她晦暗的侧脸。
“不同类型的残疾。”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右腿截肢、左腿萎缩…下次可能是脊柱侧弯或者脑瘫患者。”
回到警局,程宸不禁打了个寒颤,法医中心的冷气永远开得太足。
沈曼站在投影仪前,两具尸体的伤痕照片并排投射在幕布上。
她不用激光笔,直接用手指点着图像:“舌骨大角骨折线呈45度角,这是从正上方捂压的典型特征。但凶手在施力时加入了旋转动作…”
吴淞突然吹了个口哨:“所以那些螺旋纹路?”
“对,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沈曼的指甲在幕布上刮出细微声响,“就像孩子捏泡泡纸。”
程宸的笔记本上画满了问号。
当沈曼展示死者胃内容物时,他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圈淡色痕迹——是长期戴婚戒又摘掉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他笔尖顿了顿。
“两起案件间隔二十七天。”
烁烁嚼着口香糖说,“按连环杀手升级规律…”
“下个受害者可能已经出现了。”
程宸合上笔记本,塑料封皮发出脆响。
他看向沈曼,发现她正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手指,已经擦到发红的地步。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电脑屏幕的微光。
沈曼伏在案前写报告时,程宸放下一杯热牛奶。
她抬头时,眼里的血丝在台灯下像蛛网。
“你该休息了。”程宸说。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注意到沈曼耳后有颗小痣,随着她吞咽牛奶的动作上下滑动。
沈曼转动着玻璃杯:“我在想他为什么选慈云寺。”
“香火味能掩盖尸臭?”
“不。”
她的指尖在杯沿画圈,“因为庙里常有残疾人来祈福。”牛奶在她唇边留下白痕,“在他眼里,那不是杀人…是超度。”
程宸的咖啡杯停在半空。
窗外突然传来夜鸟的啼叫,沈曼明显抖了一下,牛奶泼在尸检报告上。
她手忙脚乱擦拭的样子突然显出几分鲜活气,和白天那个冷冰冰的法医判若两人。
“怕鸟叫?”
程宸递过纸巾。
“…怕鬼。”
她难得露出窘迫,耳尖泛起红色,“小时候听太多鬼故事。”
这个瞬间程宸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她总开着解剖室所有的灯。
他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亮起——吴淞发来的监控分析:鸭舌帽男子曾在两家复健中心外长时间徘徊。
沈曼已经重新戴上眼镜,牛奶渍在报告上晕开成奇怪的形状,像只残缺的蝴蝶。
她盯着那团污渍轻声说:“得赶在他完成收藏之前。”
程宸看着她的侧脸在蓝光屏前显得格外苍白,忽然想起第一天见面时她说的话:“尸体不会说谎,但需要有人听懂它们的声音。”
此刻,那些无声的呐喊正透过两份尸检报告,在午夜的办公室里震耳欲聋。
晨雾还未散尽,复健中心的玻璃门已经映出四道匆忙的身影。
程宸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味混着热粥的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