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完毕，凌祖儿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出了解剖室。

    尽管已经习惯了与死亡打交道，但每次面对这样年轻生命的非自然逝去，她的心中总会泛起一丝波澜。更何况，这次的案发现场，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寒意，那种感觉，不仅仅来自于福尔马林和尸体，更来自于某些未知的东西。

    而此刻的墨宸宗，在收到凌祖儿的信息后，正站在市局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一夜未眠，但他毫无倦意，大脑飞速运转着。

    中毒或特殊气体吸入？

    这与他在现场的某些直觉不谋而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凶手是如何在不留下太多痕迹的情况下，让林晓然吸入或摄入致死物质的？又或者，那间解剖室里，本身就存在着某种致命的“幽灵”？

    监控的恰巧损坏，王磊证词中“虚掩的门”，林晓然那极度的恐惧

    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谋杀，或者一个充满诡异变数的意外。

    “墨队，”赵小虎推开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兴奋，“查到了！林晓然的导师，刘明义教授，昨晚确实找过王磊谈话。根据刘教授的说法，他是因为王磊近期一篇论文的数据有些问题，所以叫他过去核对修改，时间大概是从晚上七点到七点五十左右。这一点，刘教授实验室的几个研究生也可以作证，他们当时也在场。”

    “这么说，王磊在案发时间段有不在场证明？”墨宸宗问道。

    “基本可以这么说。如果凌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七点到八点之间，那么王磊在七点五十之前都在他导师那里，之后赶去0307实验室，发现尸体报警，时间上是吻合的。”赵小虎分析道。

    墨宸宗点了点头。虽然王磊的嫌疑暂时降低，但并不能完全排除。比如，他是否可能提前做了什么手脚？

    “林晓然的社会关系调查有进展吗？”墨宸宗看向另一位负责外围调查的警员。

    “墨队，初步调查显示，林晓然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他本人性格比较内向，平时除了学习，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发现有不良借贷或者复杂的情感纠葛。至于保研名额，确实是近期他比较关注的事情。和他构成主要竞争关系的，有同班的另外两名同学，一个叫李思琪，一个叫孙浩。我们正在进一步了解他们之间的具体情况。”

    李思琪，孙浩。墨宸宗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学校那边对0307实验室的管理情况，以及钥匙的掌管情况，核实得怎么样了？”

    “张副院长已经派人去查了。他说，按照规定，实验室的钥匙由实验中心的管理员统一保管，学生上课时由带教老师领取，下课后归还。但他也承认，以前发生过学生私配钥匙或者老师偶尔疏忽忘记锁门的情况。0307实验室因为近期有教学任务，使用比较频繁，所以更容易出现管理上的漏洞。”

    墨宸宗沉思着。如果凶手熟悉实验室的环境和管理漏洞，那么作案的难度就会大大降低。

    “墨队，”这时，技术队的老李也走了进来，神色凝重，“那个故障的监控探头检查过了。是连接线路被人为切断了，切口很整齐，应该是用专业的工具做的。而且，切断的时间点，经过技术分析，大致可以锁定在昨晚六点四十到七点之间。”

    人为破坏！

    这个消息让办公室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墨宸宗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看来，这确实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凶手不仅熟悉环境，还懂得规避监控。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是谁，用怎样的方式，导演了这场死亡？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专案组办公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和熬夜后的疲惫气息。墨宸宗站在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已经用黑色马克笔勾勒出了案发当晚的时间线、相关人员以及初步的疑点。

    “老李，监控线路被切断的具体位置，以及切断工具的痕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墨宸宗转过身，目光投向技术队负责人老李。他一夜未睡，但精神依旧高度集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老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墨队，切口非常平整，边缘没有毛刺，像是用专业的剥线钳或者剪线钳一次性剪断的。这种工具，电工或者实验室技术人员都可能会有。切断位置在三楼走廊天花板的检修口内，位置比较隐蔽，如果不是特意检查，很难发现。凶手对解剖楼的线路布局应该有所了解。”

    “也就是说，凶手有备而来，并且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墨宸宗沉吟道。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A市已经从沉睡中苏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但0307解剖室的阴影，却依旧笼罩在他和专案组的心头。

    “小虎，”墨宸宗的目光转向赵小虎，“王磊那边，导师刘明义教授的实验室，除了研究生，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证实王磊昨晚七点到七点五十之间确实在场？”

    赵小虎立刻回答：“墨队，刘教授的实验室管理比较严格，昨晚那个时间段，实验室除了刘教授和他的几名研究生，还有一位实验员也在。我们分别对他们做了询问，他们的说法基本一致，王磊确实在七点左右到达实验室，一直在和刘教授讨论论文数据，直到将近七点五十才离开。从时间上看，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墨宸宗微微颔首。王磊作为第一发现人，他的证词至关重要，但现在看来，他直接动手的可能性在降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案件完全无关，他仍旧是连接林晓然生前最后活动轨迹的重要一环。

    “王刚，”墨宸宗的视线移向另一位经验丰富的警员，“林晓然的父母那边，安抚工作做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王刚的脸上露出一丝沉重：“墨队，死者父母情绪非常激动，尤其是他母亲，几度哭晕过去。我们尽力安抚，也尝试着询问了一些情况。根据他们所说，林晓然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就很懂事，学习刻苦，是他们的骄傲。他性格确实比较内向，不爱与人争执，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喜欢看看医学相关的书籍。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也察觉到儿子压力比较大，问他，他就说是为了保研的事情，想争取一下。他们还说，林晓然身体一直很好，每年体检都正常，没有发现任何潜在的疾病。至于仇家，他们更是想不出来，说儿子平时连跟人红脸都很少。”

    墨宸宗静静地听着，林晓然父母的悲痛是真实的，而他们口中那个品学兼优、与世无争的儿子，却以那样惊恐的姿态死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这种反差，让案件更添了一分诡异。

    “关于保研名额的竞争者，李思琪和孙浩，你安排人去接触了吗？”墨宸宗问道。

    “已经安排了。今天上午，小张和小刘会分别去学校找他们谈话。医学院那边也提供了这两名学生的基本信息和联系方式，辅导员也会协助我们。”王刚回答。

    墨宸宗点了点头：“让他们注意谈话技巧，不要打草惊蛇，主要是了解他们与林晓然的关系，案发当晚的行踪，以及对保研名额的态度。”

    “明白。”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年轻的文职女警探头进来：“墨队，医学院的张副院长来了，还有林晓然的辅导员，说是有一些关于林晓然的资料送过来，也想再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

    墨宸宗眉头微蹙，他不喜欢在案件侦查初期就过多地应付这些非直接关系人，但学校作为案发地，必要的沟通也是必须的。

    “让他们在会客室等一下，我稍后过去。”墨宸宗吩咐道，然后对王刚说：“你先去接待一下，我整理一下思路。”

    “好的，墨队。”王刚领命离开。

    墨宸宗重新踱回白板前，目光在“监控人为破坏18:40-19:00”、“林晓然进入解剖室预估19:00后”、“王磊与导师谈话19:00-19:50”、“凌法医推断死亡时间19:00-20:00”、“王磊发现尸体报警约20:10”这几条关键信息上逡巡。

    监控被破坏的时间，与林晓然可能进入解剖室以及王磊去见导师的时间高度重合。凶手似乎精确地计算了时间。

    他又拿起笔，在“0307解剖室”旁边写下了“奇异甜腥味”和“陈旧血迹”。

    “墨队，”赵小虎这时开口道，“关于0307实验室的钥匙管理，学校实验中心那边给出了详细说明。那间实验室因为近期有大五年级的解剖操作加强课，所以使用频率较高。按照规定，钥匙由实验中心的管理员统一保管，一共三把。一把管理员自己持有，一把在带教老师那里轮转，还有一把备用钥匙锁在保险柜里。昨天的带教老师是马副教授，他下午五点下课后，确实将钥匙归还给了管理员。管理员也确认，昨晚下班前检查过，他那把钥匙和备用钥匙都在。”

    “也就是说，从正规渠道，学生很难在晚上拿到钥匙。”墨宸宗若有所思，“但张副院长也提到过，不排除私配钥匙或门未锁好的情况。”

    “是的，我们也询问了管理员和一些学生，据说以前确实发生过学生为了加练，偷偷配钥匙，或者趁着老师不注意，在白天把实验室的门锁用特定方式处理一下，让它看似锁上，实则一推就开的情况。”赵小虎补充道。

    墨宸宗的指尖在白板上“王磊称门虚掩”那几个字上轻轻一点。如果王磊说的是实话，那么门虚掩，有两种可能：一是林晓然自己进去后没有关严，等着王磊；二是凶手作案后离开时，故意将门虚掩，或者慌乱中未能完全锁闭。

    “小虎，你再跑一趟医学院，找到那位马副教授，详细问问他昨天下午下课后锁门的情况，以及0307实验室的门锁是否有过损坏或异常的报告。另外，重点排查一下，近期有没有学生因为钥匙管理问题和实验中心发生过冲突，或者有没有学生有私配实验室钥匙的前科。”墨宸宗吩咐道。

    “是，墨队！”赵小虎立刻起身，拿上笔记本就往外走。

    墨宸宗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他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走吧，去会会张副院长他们。”墨宸宗对老李说了一声，便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市局的会客室布置得简洁而严肃。张副院长和一位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神色焦虑的年轻男子——林晓然的辅导员陈老师——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几杯已经不冒热气的茶水。

    看到墨宸宗进来，两人立刻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