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月光被山风揉碎，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影。

    微凉的夜气裹着苔藓与潮湿岩石的气息渗入鼻腔，风声低吟如兽语。

    叶峥蜷在草堆里，掌心还残留着那片蓝羽的余温——像一块刚从炉中取出的玉，暖而不烫，仿佛藏着某种古老生命的脉动。

    他望着自己的手背——方才一拳砸断石笋时，指节竟连红都没泛，皮肤下隐约有细密的金纹游走，像极了鹰爪上的鳞甲。

    指尖轻触岩面，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那不是梦。”他低声呢喃，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有些嘶哑。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遮天蔽日的巨鹰、云端战铠的神将、震得耳膜生疼的“吾乃上古鹰神”。

    那些画面仍在他眼前翻涌，仿佛还未散尽的雷鸣。

    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有条滚烫的溪流正顺着脊椎往上窜，在太阳穴处撞出闷响，像有人用铁锤轻轻敲打他的颅骨。

    心跳沉稳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感，从尾椎一路窜至后颈。

    月光移过岩壁上的裂痕，照在他腰间的破布包上。

    那包着的是老樵夫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牌，边角磨得发亮，刻着半枚青龙图腾。

    玉质冰冷滑腻，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沉重气息。

    叶峥伸手摸了摸，指腹触到玉牌的凉意，忽然想起昨日被林浩天踹翻的药罐——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金疮药，本想给老樵夫治腿上的旧伤。

    那罐子摔碎的声音至今还在耳边回响，混合着老樵夫最后一声叹息。

    “咔嚓。”

    他无意识捏紧玉牌，指节发白，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玉牌的边缘划开了皮肤。

    草堆里传来细碎的响动，那片蓝羽突然从破布里飘出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幼鹰虚影的眼睛亮得惊人。

    它飞过的轨迹留下一缕淡淡的腥甜气息，像是暴雨前泥土的味道，又夹杂着羽毛焚烧后的焦香。

    叶峥呼吸一滞，想起昨夜虚影触碰他眉心时的触感——不是虚幻的凉，而是带着体温的锐，像鹰喙啄破蛋壳的第一下。

    那种触感一直留在眉间，仿佛烙印般清晰。

    “是你要带我入梦？”他轻声问，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

    虚影歪了歪头，翅膀尖点了点他心口。

    那一瞬间，他胸口微微一震，仿佛心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热流自心口蔓延开来。

    叶峥突然想起鹰神说的话：“契约者……觉醒吧。”喉间涌起一股热意，他猛地掀开草堆站起身，山洞低矮的顶几乎擦到他发顶，发丝在头顶扫过，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再来一次。”他咬着牙，扯下腰间的粗布腰带捆住袖口，在岩壁前盘起腿。

    动作利落而坚定，连衣布摩擦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山风灌进来，吹得草屑乱飞，他却闭紧双眼，按照记忆里梦境初现时的状态——舌尖抵上颚，注意力往眉心聚。

    空气渐渐凝重起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压力压在他肩上。

    黑暗来得比昨夜更快。

    等他再睁眼，脚下的土地变成了焦黑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味道。

    远处的山包像被雷劈过千百次，寸草不生，地表龟裂，裂缝中偶尔闪出暗红色的光。

    头顶传来破空声，叶峥本能抬头，正看见一只足有两丈长的黑鹰俯冲而下，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爪尖离他面门不过三寸。

    那破空声尖锐刺耳，像刀刃划过铁板。

    “砰！”

    他向后翻滚，后背撞在碎石上，疼得倒抽冷气。

    碎石的棱角硌进皮肉，火辣辣地疼，但很快又被体内的热流驱散。

    黑鹰的爪尖擦着他左脸划过，在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

    那股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甚至能感受到爪尖掠过皮肤时的灼热。

    叶峥撑着膝盖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按进了石头里——碎石块像软泥似的陷下去，指缝间渗出岩粉，带着砂砾特有的干涩触感。

    “欲修《鹰神诀》，需先炼体。”

    鹰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荒原上的碎石簌簌跳动。

    每句话都像在脑中炸开，让耳膜嗡嗡作响。

    叶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看见黑鹰在半空盘旋一圈，再次收拢翅膀俯冲。

    这一次他看清了：黑鹰的眼睛是纯粹的金，没有眼白，瞳孔收缩成针尖状，正是昨夜青羽虚影的眼神。

    “炼体……”他喃喃重复，突然想起老樵夫教他砍柴时说的话：“斧子要顺着木纹走，劲要攒在腰上，别使蛮力。”此刻他的腰腹间正有团火在烧，那团火随着呼吸起伏，顺着脊椎往四肢钻。

    每一次吸气，那股热流就膨胀一分；每一次呼气，力量便更沉稳一分。

    黑鹰的影子罩下来时，他没再往后躲，而是侧身拧腰，右肩猛地撞向黑鹰的腹部。

    肌肉绷紧的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筋腱拉伸的张力。

    “咚！”

    这一撞像撞在铁砧上，叶峥被震得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沫，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但黑鹰也被撞得偏了方向，翅膀擦着他发梢掠过，带起的风掀翻了他的衣领，发丝扑在脸上，带来一丝痒意。

    他盯着黑鹰重新爬升的轨迹，突然笑了——方才那股从丹田涌到肩膀的力道，比他砍了三年柴攒的劲还要猛三分。

    “再来！”他吼道，声音在荒原上激起回响，震荡着远方的山峦。

    黑鹰似乎听懂了，双翅一振，这次俯冲的角度更刁钻。

    叶峥盯着它的爪尖，数着心跳——一、二、三！

    在黑鹰爪尖即将触及他胸口的瞬间，他屈膝下蹲，同时抬手抓住黑鹰的右腿，借势往身侧一甩。

    “咔啦！”

    黑鹰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烟，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干。

    叶峥被带得跟着滚了两圈，却在落地的瞬间翻起身，踩着黑鹰的背扑到它颈侧。

    他的手指掐进黑鹰羽毛的缝隙，感受到皮下筋肉的紧绷——这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有血有肉的活物！

    “呼……呼……”他喘着粗气，额头抵着黑鹰的后颈。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带着咸涩的味道。

    那黑鹰突然发出一声清唳，身体开始虚化，化作点点金芒没入他心口。

    那一刻，他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仿佛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啄了一下。

    荒原的地面震动起来，远处的山包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流动的金色光河。

    “基础炼体已成。”鹰神的声音里多了丝赞许，“现实中，你的筋骨将强过寻常武者三倍。”

    叶峥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山洞。

    空气骤然冷却，带着岩石和草堆的湿气扑面而来。

    他踉跄着扶住岩壁，发现左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去年被林浩天的随从用刀砍的——此刻竟平整得像新剥的蛋壳。

    指尖摩挲，光滑细腻，毫无疤痕痕迹。

    他捏了捏自己的小臂，肌肉硬得像铁块，皮肤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摸起来竟有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指尖传来轻微的静电感。

    “原来梦境里的伤……不疼。”他想起方才在荒原上被黑鹰撞得肋骨生疼，可现实中半点痕迹都没有。

    月光从洞顶的裂缝漏下来，照在他手背上，那抹金光随着呼吸明灭，像有生命般游走。

    从那天起，叶峥的生活有了规律。

    天没亮就背着竹篓进山林，用比从前快三倍的速度砍够柴火，顺道猎两只山鸡——他现在单手能拧断野猪的脖子，箭猪的刺扎不穿他的皮肤。

    树皮粗糙的触感、血液的腥甜、猎物挣扎的力度，都成为他感知世界的方式。

    日头偏西时回山洞，啃两口冷馍就开始打坐，蓝羽虚影准时飘出来，带他钻进那片荒原。

    第七夜，他在梦境里接住了黑鹰的第十三次扑击。

    当黑鹰再次化作金芒没入心口时，他听见鹰神说：“炼体小成，可引气入体。”现实中，他的指尖开始能凝聚淡金色的光丝，虽然只有寸许长，却能轻易割断铜钱厚的铁片。

    这晚他坐在篝火旁，烤着刚猎的野兔。

    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发亮，热浪扑在脸上，带着肉香与炭火的气息。

    他从破布里摸出那枚玉牌，借着火光仔细看——半枚青龙图腾的缺口处，刻着极小的“叶”字，笔画细得像鹰爪抓的。

    指尖抚过那个字，有种奇异的悸动感。

    “爹娘……”他对着玉牌轻声说，声音被山风卷走。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鹰鸣，清越而悠长，和梦境里巨鹰的叫声如出一辙。

    叶峥猛地抬头，看见月光下有个黑影掠过山尖，尾羽泛着幽蓝的光——是青羽！

    他站起身想追，却被篝火的火星烫到指尖，那一点灼痛迅速传遍神经末梢。

    等他再看，山尖只剩一轮明月，连黑影都没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青羽没走，它一直都在。

    “林浩天。”他对着篝火呢喃，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牌的缺口，“你说我偷宗门灵禽，可真正的灵禽，从来都没属于过你。”

    夜风掀起他的破衣袖，露出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金纹。

    山洞外的老松树上，传来一声极轻的鹰鸣，像是应和。

    叶峥低头拨了拨篝火，火星溅起来，在他瞳孔里映出一片金光。

    今晚的梦境，该试试引气入体了。

    他能感觉到，那片荒原里的金色光河，正在深处召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