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宗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仿佛连阳光都难以穿透这层薄雾。

    报名处的木牌前挤着二十几个外门弟子，最前头的灰衣少年垂着脑袋，斗笠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截紧抿的唇。

    他的呼吸轻而稳，像是山林间沉睡的猛兽，随时准备苏醒。

    “姓名？”

    登记执事不耐烦地敲了敲竹简，声音清脆如冰裂。

    他身上的檀香混着墨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刺鼻。

    “鹰十三。”

    执事笔尖一顿，抬眼扫过少年腰间那柄裹着黑布的剑。

    那布料随风轻轻摆动，竟似有生命般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所属峰脉？”

    “无。”

    “无宗门背景也敢来大比？”旁边穿玄色劲装的外门弟子嗤笑，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去年有个野修来报名，被李师兄三招打下擂台，断了三根肋骨。”

    少年没接话。

    他的手指悄然搭在剑穗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能感受到剑中传来的细微波动。

    登记执事把竹简往桌上一摔：“初考在西偏院，自己去。”

    人群里又响起窃笑，笑声如同秋叶落地，杂乱却带着恶意。

    叶峥攥了攥腰间剑穗，斗笠下的睫毛颤了颤——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杂役营门口，听着内门弟子的嘲笑。

    那时他连报名资格都没有，现在……

    西偏院的演武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尘土飞扬，阳光穿过人群缝隙洒在台上，照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剪影。

    叶峥刚跨进去，就有个精瘦的外门弟子冲上来：“我是张猛，初考第一场，接我三招！”

    刀光劈面而来，带起一阵热风，空气骤然变得灼人。

    叶峥侧身避开，黑布剑突然震了震，像是感应到了战斗的气息。

    他指尖轻挑，剑鞘磕在张猛手腕上，动作轻巧却不容抗拒。

    那刀“当啷”落地，金属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场上。

    张猛倒退三步，腕骨上赫然一道红痕，皮肤滚烫发红。

    “第二招！”张猛抹了把汗，换了套拳路，拳风呼啸，带起尘沙扑面。

    叶峥站在原地，看他拳风掀起的灰尘扑到自己脚边，忽然抬指一弹。

    张猛只觉胸口被石子砸中，闷哼一声，“噗通”坐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那根本不是指力，是剑气！

    “第三招不用了。”叶峥弯腰拾起他的刀，语气平静，“你这套伏虎拳，虎形没练出三分，倒是把虎的憨劲学全了。”

    围观人群炸开锅，低声议论此起彼伏。

    “这鹰十三谁啊？”

    “没见过，不会是哪个隐世门派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到内门演武场。

    林浩天正用银布擦拭青龙令，听着随从的汇报，指尖猛地一紧，银布被扯出个豁口。

    他嗅到一丝血腥味般的焦躁，目光阴沉下来。

    “气息……像山里头的野路子？”他捏着青龙令站起身，玉冠上的青玉坠子晃了晃，叮当作响，“去查查他的剑。”

    随从刚要退下，林浩天又喊住他：“等等——”他眯起眼，记忆突然翻涌。

    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在青龙山脚截住抱鹰的樵夫，对方怀里那柄破木剑，好像也有类似的震颤……

    “备马。”他扯下外袍甩给随从，“我去初考场看看。”

    正午的阳光晒得演武台发烫，仿佛脚下踩着炭火。

    叶峥站在第七个倒下的外门弟子跟前，斗笠不知何时被挑飞，碎发沾着薄汗贴在额角。

    汗水滑过脸颊，留下淡淡的咸味。

    他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忽然笑了——这才是他要的，所有人的目光。

    “下一位！”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破空而至，带起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

    林浩天落在台上，腰间青龙玉佩撞出清脆声响，如同战鼓前的铜锣。

    他扫了眼叶峥腰间的黑布剑，嘴角勾起冷笑：“好胆，敢来青龙宗撒野。”

    叶峥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浩天如坠冰窟——那双眼睛，和三年前被他踹倒在泥里的樵夫，一模一样！

    “三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叶峥伸手握住剑柄，黑布“刷”地滑落，鹰魂剑嗡鸣出鞘，剑身流转的金纹像活了般游向剑尖，发出低沉的共鸣声，仿佛鹰魂在低语。

    林浩天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挥拳，青色罡气裹着龙啸声扑面而来——这是青龙宗绝学“青龙破空拳”，他练了三年，已能引动半龙虚影。

    台上风雷激荡，空气仿佛都被撕裂。

    叶峥却站着没动，直到拳风刮得他衣角猎猎作响，才轻轻抬剑。

    剑气比阳光更亮，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林浩天只觉胸口一凉，护体罡气像纸糊的般裂开，整个人被轰得撞碎了后台的木屏风，木屑纷飞，伴随着一声巨响。

    他吐着血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焦黑的剑痕——那剑气里竟有鹰鸣！

    全场死寂。

    “三年前，你抢了我的灵鹰。”叶峥提剑走向林浩天，剑尖点在他喉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林浩天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你说我偷宗门宝物，可那鹰是上古鹰神后裔，是我在青龙山救的。”

    他抬手一挥，半空中浮起一道蓝光——是青羽振翅的影像，正是三年前那夜的画面。

    画面中还有风雨声、鹰鸣声，仿佛重回那夜暴雨。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赵四娘挤到最前头，眼眶通红：“我作证！当年我在杂役营值夜，亲眼见林少带人截了小……鹰兄弟！”

    “还有这个。”叶峥摸出半枚玉牌，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闪烁，“老樵夫临终前说，这是我娘留下的。他被你们逼得摔下悬崖时，最后一句话是‘小峥要替我讨公道’。”

    演武场上方突然落下三道身影，风声猎猎，尘土飞扬。

    大长老拂尘一甩，扫开叶峥的剑：“此事我青龙宗自会彻查。林浩天，随我去执法堂。”

    林浩天被两个执法弟子架起，临下台前恶狠狠地瞪着叶峥：“你以为赢了？长老阁不会信一个野……”

    “住口！”二长老冷喝，声音如雷霆炸响，“还嫌不够丢人？”

    叶峥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剑指轻轻一弹，鹰魂剑发出清越长鸣。

    台下突然爆发出轰然议论：

    “原来当年是林浩天公报私仇！”

    “那鹰十三的剑……比内门长老的佩剑还利！”

    “大比还没开始呢，这就出了个黑马！”

    叶峥弯腰拾起斗笠，转身走向演武场出口。

    路过角落时，他顿了顿——那里有抹冰蓝色身影，像雪地里的寒梅，正望着他。

    他没停步，只在擦肩而过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梅香，清冽中带着一丝冷意。

    “鹰十三！”

    他回头，是刚才作证的赵四娘。

    老妇人抹着眼泪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里头是你爱吃的糖蒸酥酪，当年你总说……总说等成了高手要请我吃。”

    叶峥捏着布包，喉咙发紧。他朝赵四娘拱了拱手，大步走出演武场。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远，却有细碎的话语飘进耳朵：

    “听说鹰十三一招就把林浩天打废了？”

    “不止，他还拿出了当年的证据！”

    “这下青龙宗要翻天了……”

    叶峥摸了摸怀里的布包，又摸了摸鹰魂剑。

    山风卷着松涛声吹来，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鹰鸣。

    他抬头，正看见幽蓝的影子掠过晚霞，尾羽扫过的地方，云朵都染成了金红色。

    而在青龙宗的最高处，藏经阁的飞檐上，苏晴雪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冰魄剑。

    她记得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跟着师父巡山，看见个小樵夫用身体护着只受伤的鹰，被三个内门弟子拳打脚踢。

    后来她想救他，却被师父喝止：“杂役营的贱民，何须你管？”

    此刻，她望着少年腰间的鹰魂剑，终于露出半分笑意。

    风掀起她的裙角，冰蓝色的衣摆上，不知何时落了片金色的鹰羽。

    演武场的喧嚣还在继续。

    有人在说鹰十三的剑，有人在说当年的真相，有人在猜他的来历。

    而在某个隐蔽的偏院里，林浩天攥着带血的帕子，望着窗外的月亮，眼里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绝不会输，绝不会。

    叶峥回到山洞时，青羽正蹲在石桌上梳理羽毛，羽毛摩擦的沙沙声在洞中回响。

    他摸出布包，把糖蒸酥酪推到青羽跟前：“赵四娘给的，你尝尝。”

    青羽歪头啄了啄，突然振翅而起，在洞内盘旋三圈，停在他肩头。

    叶峥摸着它颈间的羽毛，望着洞外渐起的星子，轻声道：“明天，该去见大比的主考官了。”

    鹰魂剑突然从剑鞘里弹出三寸，剑身的金纹亮得晃眼。

    而此刻的青龙宗，关于“鹰十三”的消息，已经随着晚风，飘向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