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仁医院胸外科最近的气氛有些微妙。秦川主任对顾夜白的器重日益明显，不仅在学术讨论中频频给予他发言机会，甚至一些以往只有资深主治医师才有资格参与的复杂手术，也开始让他担任重要角色。这让裴济舟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平日里对顾夜白的冷嘲热讽虽有所收敛，但那份不甘和嫉妒却像藤蔓般在他心底疯长。

    这日，科室晨会上，秦川主任面色凝重地介绍了一个新转入的特殊病例：“各位，我们科刚接收了一位年仅六岁的患儿，小名叫乐乐。初步诊断为罕见先天性肺囊腺瘤（CPAM），II型。患儿反复咳嗽、气喘伴发热已近半年，外院一直按普通肺炎治疗，效果不佳，CT检查才发现右肺下叶巨大囊实性占位，高度怀疑是CPAM。”

    屏幕上，清晰的CT影像展示着乐乐小小的胸腔内，右肺下叶几乎被一个不规则的、包含多个大小不一囊腔的肿块所占据，将正常的肺组织挤压得不成样子，甚至连纵隔都受到了轻微的推移。

    “这孩子的情况非常复杂，”秦川主任继续说道，“囊腺瘤体积巨大，与周围正常肺组织界限不清，手术分离难度极高。而且，患儿年龄太小，心肺功能储备差，麻醉风险和术中术后并发症的风险都非常大。更棘手的是，孩子的家庭经济状况非常困难，父母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为了给孩子看病，已经四处借债，几乎山穷水尽。”

    秦川主任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科室里的几位资深医生都微微蹙起了眉头。这种病例，手术难度大，风险高，一旦出现意外，不仅对患儿是毁灭性的打击，对主刀医生和科室声誉也是巨大的考验。更何况，家属经济困难，后续的治疗和康复费用也是个无底洞，很容易引发医疗纠纷。

    裴济舟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避：“主任，这孩子的情况确实太棘手了。先天性肺囊腺瘤本就罕见，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手术风险太高，万一……对我们科室的声誉影响太大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手术，投入大，回报小，吃力不讨好啊。依我看，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进行保守治疗，或者推荐他们去专科的儿童医院看看？”他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科室里其他几位年轻医生也纷纷点头附和，觉得裴济舟说得有道理。毕竟，谁也不想因为一个高风险、低回报的病例，给自己惹上麻烦。

    顾夜白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上乐乐的CT影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握着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父亲林文德也曾接手过许多被其他医院判了“死刑”的疑难杂症患者，父亲总是说：“作为医生，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选择退缩，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全力以赴。”

    当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顾夜白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秦川主任，声音清晰而坚定：“秦主任，我详细看过乐乐的病历资料和影像学检查。虽然手术难度确实很大，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患儿目前肺部感染反复，囊腺瘤持续增大，已经严重影响呼吸功能，若不及时手术切除，随时可能出现囊内出血、感染加重甚至恶变，危及生命。我愿意主刀这次手术。”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夜白身上，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裴济舟更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心想这个顾夜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出风头，连这种烫手山芋都敢接。

    秦川主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顾夜白一眼，问道：“小顾，你有多大把握？”

    “手术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会尽最大努力。”顾夜白没有说大话，语气依旧沉稳，“我会连夜查阅国内外所有相关的最新文献和手术报道，制定出最周密的手术方案和各种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案。我相信，只要准备充分，操作精细，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秦川主任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主动请缨，也有这个决心，那这个病人就交给你负责。科室会全力支持你，需要什么协助尽管开口。但是，小顾，我还是要提醒你，务必谨慎，安全第一。”他知道顾夜白的技术和能力，也欣赏他这份迎难而上的担当。

    散会后，裴济舟走到顾夜白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顾医生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种‘硬骨头’都敢啃。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万一手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别指望科里替你担责任。”说完，便扬长而去。

    顾夜白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术前准备工作中。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头扎进了浩如烟海的医学文献中。他调阅了近十年来所有关于儿童先天性肺囊腺瘤手术治疗的论文，仔细研究了各种术式的优缺点和并发症的防治。他对着乐乐的CT和三维重建影像，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模拟手术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

    与此同时，远在急诊科的苏清浅也从米朵那里听说了乐乐的情况。她天性善良，对小孩子更是充满了怜爱之心。得知乐乐不仅病情危重，家庭还如此困难，心中十分同情。她利用自己难得的休息时间，特意买了一些小玩具和营养品，来到胸外科的病房探望乐乐。

    病床上的乐乐，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显得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小脸蜡黄，一双大眼睛却清澈明亮，透着一丝怯生生的光。他正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小声地咳嗽着。乐乐的父母是一对看起来非常淳朴老实的年轻夫妇，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愁苦，眼角眉梢都带着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