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长期合作协议
发布:2025-12-05 16:33 字数:3466 作者:金粟盈
姜梨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离湛的回应,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她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角,想看看离湛的表情,结果只看到他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以及紧紧抿着的薄唇,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绝对算不上愉悦。
难道是……他没听懂?
也是,自己说的这些词汇,对于古人来说,确实是太超前了。
为了完成任务,姜梨若决定再接再厉,试图进一步解释:“王爷,我的意思是,比如,我作为王妃,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就是我的关键绩效指标,简称KPI。我会努力完成这些KPI,比如……呃,孝敬长辈(虽然您好像没有),管理后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保持王府的体面等等。我保证,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给您惹麻烦,影响您的声誉。您就当我是……王府的一个高级雇员,咱们签订一个长期合作协议,如何?”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简直太贴切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冰冷而短促的呵斥打断了。
“闭嘴。”
离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压抑的……烦躁。
姜梨若瞬间噤声,心脏漏跳了一拍。
完了,这下是真的惹毛他了。
她赶紧把掀起一角的盖头又放了下去,乖乖地端坐着,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洞房之内,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是这一次,沉默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诡异。
离湛依旧站在那里,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那个安静如鸡的新婚妻子,心中的困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积越多。
KPI?高级雇员?长期合作协议?
这些词汇,像一团乱麻,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本以为,今夜会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或者是一场令人厌烦的逢场作戏。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开局。
这个姜梨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离湛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好奇。
而姜梨若,则在红盖头下,欲哭无泪。
“有效沟通”任务……大概是……失败了吧?
新婚之夜,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和各怀心思中,一分一秒地……度过。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娇小如兔,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泾渭分明。
翌日,天光大亮。姜梨若几乎是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中熬过的。那间被喜庆红绸包裹得近乎窒息的新房,那张铺着刺眼大红鸳鸯锦被的奢华拔步床,以及床榻另一侧那个如同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男人——摄政王离湛,都让她浑身绷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凝固的空气。
她不知离湛是何时离去的,更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坠入黑暗的混沌。只记得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窗外已透出鱼肚白的微光。而那时的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筋骨,连指尖都沉重得无法抬起。
“小姐,小姐?该起身了……” 采薇轻柔而带着几分焦急的呼唤,终于将姜梨若从深沉的疲惫中拽出。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撞入视线的,便是贴身丫鬟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庞。“您醒了?得赶紧梳妆了,今日要去前厅给王爷敬茶,还要见府里的管事们呢。”采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禁忌。
“敬茶……”姜梨若呻吟一声,只觉得头颅里仿佛塞满了沉重的铅块,钝痛不已。她顶着两只浓重的熊猫眼,如同被拆散了架的木偶,慢吞吞地撑坐起来。昨夜那刻骨铭心的紧张与无形的压迫感,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小姐,……昨夜您?”采薇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身,一边心疼地低语,眼神里满是忧虑。她整夜守在外间,内室静得如同无人之境,她的心也一直悬着。姜梨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带着沙哑:“别提了……活像睡在冰窖里,骨头缝都透着寒气。”她指的是离湛周身散发的那种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冷冽气场,生生把洞房花烛的暖意驱散殆尽。采薇不敢深问,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梳洗。新妇首次见人,容不得半分马虎。她为姜梨若挑了一件沉稳中不失喜庆的石榴红撒花襦裙,外罩一件绣工精湛的蜜合色缠枝莲纹褙子。发髻被梳得一丝不乱,用几支赤金点翠簪牢牢固定,小巧的红宝石耳坠在耳畔轻晃,总算为她那张因彻夜难眠而苍白的小脸,添上几分微弱的血色。
然而,任凭采薇如何用脂粉小心遮掩,姜梨若眼底那两片浓重的青黑阴影依旧顽固地昭示着她的狼狈。她望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己,心中哀叹:顶着这副尊容去敬茶,简直是给相府蒙羞。
“小姐,别忧心,您这样……已经很得体了。”采薇看出她的沮丧,连忙宽慰,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王爷……王爷想必不会介意的。”这话,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心虚。姜梨若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不介意?他不把我当成什么稀罕物件仔细研究就谢天谢地了!
梳妆完毕,姜梨若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厅堂,而是刑场。她挺直了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腰背,在采薇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朝着那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前厅走去。
摄政王府的前厅,空旷得令人心头发紧。脚下是厚实的波斯地毯,吸尽了所有足音。紫檀木的太师椅与茶几端居正中,散发着沉甸甸的威压,两侧整齐排列的客座此刻空着,更显肃穆。厅内已垂手侍立着不少人影。正中的主位上,离湛一身玄色常服端坐。他未着朝服,但这深沉的颜色却将他本就冷峻的面容衬得如同寒铁,周身散发的气势比昨夜更甚。他修长的手指端着一盏青瓷茶盅,姿态优雅地轻啜着,眼帘低垂,仿佛厅堂内的一切喧嚣、人影,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墙,淡漠疏离得如同神祇俯瞰尘世。
厅堂两侧,十数位男女屏息凝神。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旬、身着深灰管事袍的中年男子,面容精明,眼神沉稳,正是王府总管王忠。他身后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仆妇们,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着体面,神色恭敬。然而,姜梨若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不易察觉轻慢的目光,如同细密的蛛网,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缠绕过来——这位顶着“京城第一草包”、“当街情挑摄政王”名头嫁进来的新王妃,怎能不引人窥探?姜梨若心中暗暗叫苦,强压下想要退缩的念头,努力挺直了脊梁。出嫁前恶补的宫廷礼仪在脑中飞速闪回,她竭力控制着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每一步迈出的距离,力求不出一丝差错。
“王妃娘娘到——!”门口小厮的通传声骤然响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刹那间,厅内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带着实质般的重量,聚焦在姜梨若身上。上首的离湛,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淡漠地扫了过来。当目光触及姜梨若脸上那对醒目的黑眼圈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那点微澜便沉入冰封的眼底,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沉寂。那目光太瘆人,让姜梨若头皮瞬间发麻。她慌忙垂下眼睫,走到厅堂中央,稳住发颤的声线:“妾身见过王爷。”说着,便要屈膝下拜。“免了。”离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不容置疑。姜梨若动作一僵,有些茫然地抬眼,正对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她读不出任何情绪,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卡壳的木偶。采薇见状,立刻上前,将早已备好的茶盘呈上。青瓷茶杯中,新沏的龙井热气氤氲,茶香袅袅。“王妃娘娘,请为王爷奉茶。”一旁的喜婆适时提醒,打破了短暂的凝滞。
姜梨若定了定神,从采薇手中接过茶杯。温热的杯壁传来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她掌心的湿冷。端着茶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杯中的茶水也随之泛起危险的涟漪。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离湛面前,屈膝,双手将茶杯高举过眉:“王爷,请用茶。”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泄露了她强装的镇定。
离湛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落在了她那双颤抖的手上,以及那杯因她的紧张而轻轻晃荡的茶水上。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峰。就在姜梨若几乎以为那茶水要泼洒出来,当众上演一出“新妇失仪”的戏码时,她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手腕奇迹般地稳住了。杯中茶水剧烈晃荡了几下,最终险险地停在了杯沿之下。呼——姜梨若在心中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离湛沉默地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微凉,在接过茶杯的瞬间,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姜梨若的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让她瞬间缩回了手。他将茶杯凑到唇边,极其敷衍地沾了沾唇,随即放下。自始至终,目光未在她脸上停留半分,亦无一言。然而,就在他接过茶杯的那一刹那,一道冰冷锐利、仿佛能刮骨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刃,从姜梨若身上迅疾地扫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敬茶之礼,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总管王忠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地深躬行礼:“老奴王忠,携王府上下人等,叩见王妃娘娘,恭请王妃娘娘金安!”
他身后,黑压压跪倒一片,齐声高呼:“奴才(奴婢)叩见王妃娘娘,恭请王妃娘娘金安!”声音洪亮整齐,透着刻入骨髓的规矩。看着眼前跪伏一地的人头,姜梨若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她这个现代灵魂,何曾受过如此大礼?“都……都起来吧。”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些,却依旧透着一丝底气不足的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