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是摄政王，是大启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江山社稷的重担，是黎民百姓的安危。他怎么可能不累？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言累？

    她忽然想起了原书中关于离湛的设定。这个男人，看似风光无限，权倾朝野，实则背负着如山的血海深仇。他的家族，曾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宫廷政变中被满门倾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从小在刀光剑影和阴谋诡计中挣扎求存，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不仅仅是权力，更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为枉死的亲人复仇。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和艰辛。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无尽的责任和沉甸甸的过往。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想到这里，姜梨若再看离湛，忽然觉得他那挺拔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原来，这个在她看来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有着如此沉重的一面。他不是天生的冰山，而是被现实的残酷和命运的捉弄，一点点磨去了所有的柔软和温度。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酸涩，也有些……同情？

    她抿了抿唇，之前那些插科打诨的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离湛依旧望着月亮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也格外……笨拙。

    “王爷，”她斟酌着词句，尽量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方式说道，“虽然……虽然您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但是身体是根本。您……您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别太操劳了。若是……若是累坏了，那……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这么几句干巴巴的劝慰之言。什么“劳逸结合”、“可持续发展”之类的现代词汇，她是万万不敢再往外蹦了，免得又被当成疯言疯语。

    说完这番话，姜梨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一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穿书女配，去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保重身体，怎么想怎么觉得画风诡异。

    离湛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月光如水，倾泻在姜梨若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嬉皮笑脸，也没有了面对他时的紧张和戒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澈，里面映着天上的明月，也映着他略带讶异的身影。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不似作伪。

    离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有对他曲意逢迎的，有对他暗送秋波的，有对他敬畏有加的，也有对他恨之入骨的。她们的眼神里，大多充满了算计、欲望、恐惧或者怨恨。

    像姜梨若这样，用如此纯粹而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笨拙地劝他保重身体的，却是头一个。

    这个女人，自从嫁入王府，就没一天安生过。先是当街“调戏”他，闹得满城风雨；再是新婚之夜胡言乱语，说什么“KPI考核”；后来又用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整顿王府账目，甚至还敢拿宫里赏赐的贡品去做什么“饥饿营销”……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荒诞不经，头疼不已。

    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哗众取宠、行事乖张的女人，或许还有些小聪明，但绝非善类。

    可是此刻，看着月光下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听着她那番发自内心的、虽然笨拙却很真诚的劝慰，离湛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又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虽然行事确实荒诞了些，但她的内心，似乎……并不坏？甚至，还带着几分这个污浊的世道里难得一见的……纯粹和干净？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谄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关切。

    这种关切，让他感到陌生，却并不讨厌。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触动。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斥责她的“多管闲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漠地转身离开。他只是看着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似乎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驱散了些许。

    “知道了。”

    良久，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移开了视线，再次望向了天边的明月，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寻常的问候一般。

    姜梨若却因为他这简短的两个字，和那似乎柔和了些许的语气，心里头莫名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被当成神经病。

    月光依旧皎洁，晚风依旧轻柔，桂花的香气依旧浓郁。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一前一后，一坐一站地，共享着这片刻的宁静。

    姜梨若偷偷地舒了口气，心里那点儿因为睡不着而产生的烦闷，似乎也在这宁静的月色和这意外的“谈心”中，悄然消散了。

    她甚至觉得，今晚的月亮，好像比平日里看到的，要更圆，也更亮一些。

    而离湛，虽然依旧负手望着明月，神色淡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和算计的心，在今夜这如水的月光下，因为一个女人的几句笨拙的关心，泛起了一丝久违的、微不足道的涟漪。

    这个姜梨若，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复杂得多。

    自打上次那回“月下谈心”，虽然姜梨若和离湛之间，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但那种无形中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冷隔阂，似乎悄咪咪地融化了那么一丢丢。至少，姜梨若再瞅见离湛那张万年冰山脸时，心里头不像以前那么突突了，甚至偶尔还会不着边际地琢磨一下，这位爷昨天是不是又熬夜加班了，黑眼圈好像又重了点儿。

    当然，这种“关心”，她也只敢在心里头默默嘀咕，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跑到离湛面前嘘寒问暖，万一被当成“觊觎王爷美色，意图不轨”，那她的小命可就真要提前领盒饭了。

    不过，自从那晚之后，姜梨若对离湛这个“古代霸道总裁”的日常生活，倒是生出了那么点儿小小的，呃，探究欲。

    她寻思着，这位爷白天上朝处理国家大事，晚上回来还得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简直就是个全年无休的劳模典范。她就有点好奇，这古代的“霸道总裁”，加班的时候是个啥样？是不是也跟现代那些996的社畜一样，对着一堆文件抓耳挠腮，时不时还得来杯浓茶或者咖啡续命？

    于是乎在某个又一次失眠的夜晚，姜梨若秉承着“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伟大精神，披上外衫，蹑手蹑脚地，又一次溜达到了离湛的书房附近。

    这回她学乖了，不敢靠得太近，就跟个壁虎似的，悄没声儿地贴在书房外院墙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透过窗棂纸上朦朦胧胧映出的灯影，偷偷摸摸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灯火通明，显然，离湛又在挑灯夜战了。

    姜梨若支棱着耳朵，屏气凝神地听着。

    书房里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离湛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漕运贪腐一案，牵涉甚广，从江南织造到户部官员，再到地方水路衙门，盘根错节，如同一张大网，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离湛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

    姜梨若一听“漕运贪腐”，耳朵顿时竖得更高了。哎哟喂，这可是古代官场大戏里的经典桥段啊！贪腐案，一听就刺激！

    只听另一个略显恭敬的声音响起，应该是离湛的心腹随从，比如随风或者逐月什么的：“主子，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大多是些旁枝末节，虽然能证明某些官员确有贪墨行为，但要想将幕后真正的主使之人揪出来，还缺少关键性的证据链。而且，涉案的几位关键人物，都十分狡猾，嘴巴严得很，轻易不肯吐露实情。”

    离湛沉默了片刻，声音更加沉冷：“这些人，都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但漕运乃国之命脉，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此事必须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

    “是！主子！”

    接下来，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姜梨若在外面听得是抓耳挠腮，心痒难耐。这剧情，简直比她以前追过的那些刑侦剧还带感啊！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出各种破案的场景，什么顺藤摸瓜啦，引蛇出洞啦，声东击西啦……各种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来的招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听着里面离湛似乎也陷入了困境，半天没说话，姜梨若这个现代社畜的职业病又犯了。

    想当年，她在公司里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项目时，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画“思维导图”和做“关联分析”。把所有相关的人员、事件、时间节点、资金流向等等，都像蜘蛛网一样罗列出来，然后一点点地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共同点，往往就能发现一些隐藏在表面之下的关键信息。

    “嗨，这种事情嘛，”姜梨若仗着外面黑灯瞎火，离湛也听不见，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着空气小声嘀咕起来，“其实也不难啊。不就是人多事杂，关系复杂嘛。这种时候，就应该画个关系网啊！把所有牵扯到这个案子里的人，不管官大官小，还有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列出来，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的利益点，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交集。说不定，从这些犄角旮旯的联系里，就能找到突破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