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凝看着她这精湛无比、堪称影后级别的演技，心中冷笑连连。

    若非亲身经历过那场坠楼的惨剧，若非清楚地知道这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怎样歹毒和蛇蝎般的心肠，恐怕连她自己，都要被宁楚楚此刻这副“真情流露”的表演给打动了！

    只可惜……

    她白月凝，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天真单纯、轻易相信别人的傻瓜了！

    白月凝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漠然。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楚楚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警告。

    “是吗？”她轻轻地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最好是这样。”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却带着致命寒意的弧度：“毕竟，鸠占鹊巢的故事，结局通常……都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白月凝不再理会那个因为她这句话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僵硬的宁楚楚，而是转过身，对着一直站在旁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咖啡店店员，淡淡地说道：“我刚才点的东西，麻烦帮我打包。”

    她的声音，平静而从容，仿佛刚才那场与宁楚楚之间暗流汹涌的交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店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好……好的，小姐，请您稍等。”

    白月凝微微颔首，然后便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施施然地朝着咖啡馆的大门走去。

    她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宁楚楚一眼。

    仿佛，宁楚楚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留下宁楚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刚才白月凝那句“鸠占鹊巢的故事，结局通常都不太好”，像是一道魔咒，在她耳边不断地回响，让她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慌乱。

    白月凝回来了！

    这个本该永埋地下的亡魂，这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噩梦，竟然……竟然真的回来了！

    她还记得多少当年的事情？

    她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夺回属于她的一切吗？

    还是……为了复仇？！

    一想到“复仇”这两个字，宁楚楚就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窒息感！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凄惨的下场！

    不行！

    绝对不行！

    她绝对不能让白月凝得逞！

    她必须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某个人！

    或者……

    她必须想办法，让白月凝……再一次，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一次，一定要让她永永远远地消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宁楚楚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她那楚楚可怜的外表截然不符的、阴狠而歹毒的光芒！

    就在宁楚楚因为白月凝的突然出现而心神大乱、如坠冰窟的同时，楚旭白正坐在他那栋与白家老宅隔街相望的私人别墅顶层的书房里。

    这间书房占据了别墅的整个顶层，空间极为宽敞，装修风格却出奇的简约冷硬。深灰色的墙壁，黑色的真皮沙发，线条硬朗的金属书架，以及一张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巨大黑色办公桌。整个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办公用品和一些专业书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显得空旷而冰冷，如同主人此刻的心境。

    办公桌的正对面，是一整面墙的巨大显示屏。此刻，显示屏上正分割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监控画面，如同电影中那些高科技情报机构的指挥中心一般。

    其中一个画面，赫然正是白家老宅那片修剪整齐的花园的一角，以及……白月凝房间那扇紧闭的、拉着米色窗帘的窗口。

    事实上，从白月凝被白晨的人从那家偏僻的私人疗养院接回白家老宅的第一天起，楚旭白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白家老宅的附近，一直都有他安排的人在“守护”。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监视。

    这五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对白家，尤其是对白月凝“死亡”真相的暗中调查。虽然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是一场意外，但楚旭白的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他太了解白月凝了。那个女孩，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娇纵任性，但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和骄傲。她热爱生命，热爱绘画，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次小小的争吵，就选择用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的人，一直都在。

    当手下的人第一次通过加密通讯向他汇报，说白家那位“已经故去”了五年的大小姐白月凝，竟然“死而复生”，并且被人秘密接回了白家老宅时，楚旭白正独自一人待在他名下的一间顶级录音棚里。

    彼时的他，正戴着昂贵的监听耳机，面对着一排排冰冷而复杂的专业调音设备，试图从那些纷繁复杂的音轨中，寻找一首新歌的灵感。

    作为国内顶级的音乐制作人，楚旭白在音乐上的才华毋庸置疑。他创作的歌曲，捧红了无数歌手，也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和财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五年来，他的创作灵感，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竭。

    他的音乐，似乎也随着那个女孩的逝去，一同死去了。

    当“白月凝……回来了”这几个字，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的那一刻——

    “哐当！”

    他手中那副价值不菲的监听耳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控制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而楚旭白整个人，则如同瞬间被施了最恶毒的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大脑中，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听不到录音棚里空调运转的微弱噪音，也听不到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水马龙，甚至……连自己那颗因为震惊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那个他以为永远失去了的女孩，那个让他痛不欲生、悔恨交加，夜夜在梦魇中惊醒的女孩，那个占据了他整个青春岁月、却又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孩……

    竟然……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在他早已死寂一片的心湖中，炸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立刻抛下了手中所有未完成的工作，不顾助理和录音师错愕的目光，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录音棚，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直接驱车，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回到了这栋与白家老宅遥遥相望的别墅。

    这栋别墅，是他成年后，特意挑选购买的。

    只因为，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白家老宅的灯火。

    曾经，他以为，这辈子，他都只能隔着一条马路，遥遥地看着那栋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如今却死气沉沉的宅子，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度过余生。

    他没有立刻冲到白家去。

    他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这间位于顶层的书房，打开了那面巨大的监控显示屏，调出了所有与白家老宅相关的监控画面。

    然后，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像一个躲在暗处、卑微而又贪婪的窥探者，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是她！

    真的是她！

    虽然时隔五年，虽然她看起来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走路的姿势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虚弱，显然是久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模样。

    但是，那张脸，那个轮廓，那种即使隔着模糊的监控画面，依旧能让他一眼认出的独特气质……

    绝对是她！

    白月凝！

    他的月凝！

    楚旭白的呼吸，在看清屏幕上那个身影的瞬间，变得粗重而急促。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积压了五年的所有思念、痛苦、悔恨和难以置信的狂喜，都一次性地宣泄出来。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办公桌坚硬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贪婪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看着她在福伯的搀扶下，在花园里慢慢地散步。

    看着她偶尔会停下来，微微仰起头，看向天空，眼神中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迷茫和……空洞。

    看着她走进那栋曾经属于她的房间，然后，窗帘被拉上，将她与外界的一切窥探，都隔绝开来。

    她瘦了。

    真的瘦了太多。

    记忆中的白月凝，虽然算不上丰腴，但脸上总是带着健康的红晕，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而现在，屏幕上的她，却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那双曾经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星光和狡黠的眼睛，此刻，即使隔着像素并不算特别高清的监控画面，楚旭白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以及……一丝让他心惊的、冰冷的锐利。

    那种锐利，不同于她年少时的那种带着几分天真和冲动的锋芒毕露。

    而是一种……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绝望之后，沉淀下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冷冽。

    这五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年，她又是怎么从那场“意外”中活下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回来？

    无数个问题，如同潮水般涌上楚旭白的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冲到白家，冲到她的面前，紧紧地抱住她，问清楚这一切！

    但是……

    他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

    他更不知道，在她心中，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是曾经的青梅竹马？

    还是……间接害死她的仇人？

    一想到“仇人”这两个字，楚旭白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汹涌情绪。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狂喜和激动已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和复杂的晦暗。

    他知道，白月凝的“死而复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而他，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尽快查清楚这一切。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保护好她。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绝对不会！

    就在楚旭白心绪翻涌、难以平静的时候，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的，是宁楚楚的名字。

    楚旭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对于宁楚楚这个女人，他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当年白月凝出事后，他一度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和消沉之中。是宁楚楚，以一种近乎执拗的方式，一直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帮他处理公司和工作室的各种事务，甚至……在他因为过度悲伤而酗酒、自暴自弃的时候，也是她，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地劝慰他。

    不可否认，宁楚楚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填补了他生活中因为白月凝的离去而出现的巨大空白。

    尤其是，宁楚楚的眉眼之间，与白月凝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有时候，当他喝醉了，或者在梦中惊醒，恍惚之间，他甚至会把宁楚楚错认成白月凝。

    这种错觉，让他感到了一丝病态的慰藉，也让他对宁楚楚，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

    但是，依赖，并不等于爱。

    楚旭白很清楚，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装着一个白月凝。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这一点，从未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他任由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着，并没有立刻接听。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监控屏幕上，那个白月凝房间紧闭的窗口。

    仿佛，只要他一直这样看着，就能穿透那层厚厚的窗帘，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身影。

    直到手机的震动，固执地响了很久，似乎大有他不接听就绝不罢休的架势，楚旭白才缓缓地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