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兄长白晨在波诡云谲的商场上焦头烂额、殚精竭虑不同，他的弟弟白昭，则在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战场”上“叱咤风云”，挥洒着无处安放的青春与戾气。

    圣英私立贵族高中，一间隐藏在教学楼顶层，寻常学生根本无权踏足的豪华VIP娱乐室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纸醉金迷的狂欢。重金属音乐开到最大，鼓点如同狂暴的心跳，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香烟味以及各种高级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

    白昭翘着二郎腿，以一种极其不羁的姿态歪歪扭扭地靠在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他身上那件本应代表着精英学子身份的圣英校服，被他胡乱地敞开着，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手臂上几处尚未完全褪去的青紫伤痕，那是前几天在校外跟人“切磋”时留下的“勋章”。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火星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俊朗脸庞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面前的矮几上，胡乱地摆满了各种昂贵的进口酒水和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其中不乏一些限量版的威士忌和香槟，光是这些东西的价值，就足以抵得上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大半年的收入。

    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同样穿着不合规矩的校服、打扮张扬叛逆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耳朵上、鼻子上、嘴唇上打着各种闪亮的钉饰，脸上带着谄媚而讨好的笑容，正嬉笑着轮番向白昭敬酒，一口一个“昭哥”叫得亲热无比，仿佛他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祇。

    “昭哥，这杯我敬您！祝您今天心情愉快，万事如意！”一个画着浓重烟熏妆，穿着超短裙的女生，端着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嗲声嗲气地凑到白昭面前，试图将自己丰满的身体往他身上贴。

    白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接过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便随手将杯子放在了一旁。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些人的殷勤放在心上，嘴角却始终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打架斗殴，呼朋引伴，流连于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在学校里扮演着所谓的“校霸”角色，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白家的金钱，享受着这群狐朋狗友虚情假意的吹捧和崇拜。他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对抗着内心的空虚与痛苦。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的放浪形骸，不过是他用来麻痹自己神经的手段。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用张牙舞爪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绝望。

    自从五年前，那个他最崇拜、最喜欢、也最依赖的姐姐白月凝意外去世后，他的整个世界就彻底崩塌了。记忆中，姐姐总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像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她会耐心地教他做功课，会在他被欺负时挺身而出，会偷偷塞给他零花钱去买喜欢的漫画，会在他取得一点点小进步时，毫不吝啬地给予他最温暖的鼓励和最灿烂的笑容。

    他想不通，那么骄傲、那么鲜活、那么美好的姐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怎么会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下去？他至今都记得，当噩耗传来时，那种天旋地转、肝胆俱裂的痛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失去了色彩。

    他恨过很多人。他恨那个在他心中曾经无所不能，却没能保护好姐姐的哥哥白晨。姐姐出事后，哥哥虽然迅速接管了白氏，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但在白昭看来，哥哥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陌生，整日沉浸在工作中，对这个家，对他这个弟弟，似乎也越来越疏于关心。

    他恨那些在姐姐葬礼上假惺惺掉眼泪，转过头就开始议论白家家产分割的所谓亲戚。他们的虚伪和冷漠，让他感到恶心。

    而他最恨的，是那个在姐姐死后不久，就让一个长得有几分像姐姐的女人（宁楚楚）堂而皇之地待在身边的楚旭白！

    在他看来，楚旭白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对姐姐赤裸裸的背叛和亵渎！

    楚旭白和姐姐白月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表面上两人总是针锋相对，见面就掐，像一对天生的死对头，但心思细腻的白昭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姐姐对楚旭白是不一样的。她会在提起楚旭白时，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她会因为楚旭白的一句无心之言而暗自神伤许久；她会偷偷收藏楚旭白送给她的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礼物。

    他也同样能感觉到，那个外表冷酷孤傲的楚旭白，对姐姐，也肯定有那么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他看姐姐的眼神，虽然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挑衅，但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纵容。

    可是，姐姐尸骨未寒，他楚旭白竟然就找了个替身？一个眉眼间有几分像姐姐的女人，就能取代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吗？这简直是无耻至极！不可原谅！

    因为这份对楚旭白的滔天恨意，他将满腔的怒火和无处发泄的痛苦，尽数迁怒到了楚旭白的亲弟弟——楚旭东身上。

    楚旭东和他同在圣英私立贵族高中就读，比他低一个年级。与他那个锋芒毕露、气场强大的哥哥楚旭白不同，楚旭东的性格温和内向，甚至有些怯懦。在姐姐出事之前，楚旭东还是他的一个小迷弟，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用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口一个“昭哥昭哥”地叫着，声音软糯又真诚。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只要一看到楚旭东那张和楚旭白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白昭心中的怒火就“噌”地一下蹿了上来，烧得他理智全无。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伤害他，仿佛只有通过折磨楚旭东，才能减轻自己内心那份因姐姐离世而产生的巨大痛苦和对楚旭白的无边恨意。

    他开始隔三差五地找楚旭东的麻烦。在食堂里故意打翻他的餐盘，在体育课上抢走他的篮球，在自习课上撕掉他的作业本，甚至指使手下那帮所谓的“小弟”去厕所围堵他，抢走他的零花钱，极尽欺凌之能事。

    而楚旭东，每次都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从不反抗，也从不向老师或家人告状。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丝不解和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费解的沉默和隐忍。

    楚旭东的这种反应，非但没有让白昭感到丝毫的快感，反而让他更加烦躁和暴戾。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宣泄，只能在自己的内心里反复煎熬。

    就在今天上午课间的时候，他又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偶遇”了楚旭东。当时，楚旭东正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本，低着头匆匆行走，似乎是急着要去图书馆。白昭心中那股无名火又一次被点燃，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楚旭东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五颜六色的封面像嘲讽的笑脸，铺满了冰冷的地板。楚旭东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他抬起头，看到是白昭，眼神黯淡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书。

    白昭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旭东狼狈的样子，看着他因为弯腰而露出的那一截清瘦的脖颈，心中却没有预期的丝毫快感，反而涌起一股更加浓重的空虚和迷茫。

    他究竟想怎么样？他折磨楚旭东，就能让姐姐回来吗？就能让楚旭白那个混蛋受到惩罚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知道，姐姐不在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变得糟糕透顶，毫无意义。

    “昭哥，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弟，看到白昭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结果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连忙凑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

    白昭此刻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将那个小弟推开，声音沙哑而暴躁：“滚开！都给老子滚远点！别他妈烦我！”

    周围原本喧闹嬉笑的男男女女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纷纷噤声，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打扰。VIP娱乐室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依旧在疯狂地叫嚣着，却再也无法掩盖白昭内心那股汹涌澎湃的戾气和绝望。

    他只想一个人静静，或者，找个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将心中那股无处安放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和愤怒，彻底发泄出来。

    烟雾缭绕中，白昭的眼神越发空洞而迷茫。姐姐，你在哪里？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对我失望？

    可是，如果你还在，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