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二楼……还有什么“东西”？

    当林建明带着一身疲惫，却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平静，以及对言澈和苏弥深深的感激，蹒跚着离开“夜归人”书咖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将他远去的背影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街角。

    书咖内，那股浓郁的红烧肉香气，在老母亲灵体消散后，似乎也渐渐被晚风吹淡了，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韵，混合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盘旋。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吧台上那盏孤零零的、尚未完全冷却的茶杯，以及那个被言澈小心翼翼锁进抽屉里的、包裹着菜刀和菜谱的深色绒布包，无声地证明着今晚曾发生过的一切。

    苏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冲击实在太大了。从一开始对老母亲灵体的恐惧与不解，到后来亲眼见证那场特殊的“烹饪教学”，再到最后母子间阴阳相隔的释然与告别，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让她那本就不太够用的脑细胞，此刻更是濒临枯竭。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她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准备跟言澈这个不靠谱的老板告辞下班，早点回去消化一下今晚这堪比一部奇幻催泪大片的经历。

    就在她刚要开口说“老板，我先走了”的时候，一直斜倚在吧台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青瓷茶杯的言澈，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头也不抬地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惯有的慵懒，却又透着几分莫名的意味：“苏弥，你对书咖二楼不好奇吗？”

    苏弥闻言，整个人猛地一愣，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二楼？

    她怎么可能不好奇！

    自从她来到“夜归人”书咖工作，那个通往二楼的、总是紧闭着的楼梯口，就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谜团。言澈曾不止一次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严令禁止她上去，说那是他的私人住所，不喜外人打扰。她只知道，那里除了是言澈睡觉的地方，据说还堆满了他从各种稀奇古怪的渠道“收集”来的、带着各种诡异故事的“旧物”。

    每一次，当她不经意间抬头望向那个幽深的楼梯口时，总会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的气息从上面渗透下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那里，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此刻，听到言澈主动提起，苏弥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努力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好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板，您……您不是说，二楼不让上去吗？”

    言澈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看着苏弥眼中那一闪而过、却被他精准捕捉到的好奇光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像是狐狸般的笑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作为我们‘夜归人’书咖本年度最‘优秀’（虽然也是唯一一个）的新员工，或许，也有必要让你更深入地了解一下你的工作环境，以及……你的老板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戏谑，但苏弥却敏锐地感觉到，当他说到“你的老板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没等苏弥反应过来，言澈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吧台角落里拿起了一盏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老式煤油灯。那煤油灯的灯罩是蒙着一层薄灰的玻璃，底座是古铜色的，上面还雕刻着一些繁复而模糊的花纹。明明书咖里到处都亮着柔和的电灯，光线也足够充足，他却偏偏要用这么一盏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淘换出来的老物件。

    他熟练地点燃了煤油灯，昏黄的火光在玻璃罩里跳跃着，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光影，将他那张本就英俊却带着几分邪气的脸庞，映照得更加神秘莫测。

    “跟上。”言澈言简意赅地丢下两个字，便提着那盏散发着淡淡煤油味的煤油灯，率先朝着那个禁忌的楼梯口走去。

    苏弥的心“怦怦”直跳，既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探险一般，紧紧跟在了言澈的身后。

    通往二楼的楼梯，比苏弥想象中的还要狭窄和陡峭。楼梯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楼梯两侧的墙壁上，光线昏暗，似乎还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画框，但苏弥根本不敢细看。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冰凉的木质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也仿佛凭空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埃、霉味和某些不知名香料的古怪气味，从楼上传来。

    终于，走完了那段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苏弥踏上了二楼的地面。

    当她看清二楼的景象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惊呆了。

    二楼的空间，比她从外面看起来要大上许多，几乎占据了整个书咖楼上的面积。然而，这偌大的空间，却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旧物件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在这些旧物之间蜿蜒穿梭。

    借着言澈手中那盏摇曳的煤油灯光，苏弥看到，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被遗忘了的、充满了诡异气息的旧货仓库，或者说，一个专门收藏“鬼故事”的私人博物馆。

    靠墙的地方，堆叠着无数泛黄的旧书，书页卷曲，封皮破损，散发着浓浓的纸张腐朽的味道。有些书的封面上，还印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扭曲的文字和图案。

    角落里，散落着几个残破不堪的玩偶。有的玩偶眼睛掉了一只，露出黑洞洞的窟窿；有的玩偶身上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咧着嘴，露出诡异的笑容；还有一个穿着褪色公主裙的布娃娃，孤零零地靠在墙角，脑袋歪向一边，那双玻璃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让她感觉毛骨悚然。

    不远处的架子上，则摆放着许多生锈的铁盒、样式古老的木质首饰盒，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不知用途的金属器皿。那些铁盒大多都紧紧关闭着，上面布满了锈迹，仿佛里面封印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最吸引苏弥目光的，是房间中央，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样式极为古老的梳妆镜。那梳妆镜的镜框是繁复的雕花木质，镜面却有些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苏弥总觉得，那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但当她凝神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自己和言澈在煤油灯光下被拉长的、扭曲的影子。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无论是书籍、玩偶，还是盒子、镜子，都仿佛带着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沧桑气息。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像是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无数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也承载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执念与怨念。

    苏弥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周围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言澈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氛围，他提着煤油灯，随意地在那些旧物间穿梭，偶尔会停下来，伸手指着某一件物品，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简单地介绍着它们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