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狱开局
发布:2025-12-05 17:16 字数:3522 作者:兰若慕竹
林穗是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头痛中醒来的。
那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柄生了锈的钝斧,一下一下地凿着她的脑仁,疼得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感,从头皮到脚趾,每一寸皮肤都被一层厚厚的、黏糊糊的东西包裹着,让她几乎窒息。
这是哪儿?
她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沉重如铁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缕刺眼的光。光线从头顶上方歪歪斜斜的缝隙里钻进来,在昏暗的空气中投射出几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飞舞。
顺着光线往上看,是茅草和烂泥胡乱糊在一起的屋顶,好几处都破了大洞,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有泥土的腥气,茅草腐烂的霉味,还有一股子……像是馊了的汗酸味,直冲天灵盖。
林穗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场景,这气味,这感觉……
她穿越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还不等她消化,一股庞大的、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便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冲进了她的脑海。
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还要猛烈百倍。林穗忍不住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记忆的主人叫林大妞,是这下河村土生土长的姑娘。
可这“姑娘”两个字,实在跟她沾不上半点关系。
好吃懒做、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这是全村人对她的评价。再加上那身硕大无朋的体型,走到哪儿都像一座移动的小山,背后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是下河村头一号的胖妞,也是头一号的女无赖。
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滚着,有她叉着腰在村里骂街的,有她偷拿家里的粮食去换糖吃的,还有她因为一点小事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一幕幕,不堪入目。
而最新的,也是最深刻的一段记忆,则关于一个男人。
一个被她爹,村里正林大山,从镇上“抢”回来的男人。
那男人是个书生,长得俊俏,却不知为何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林大山不知听了哪个半仙的胡言乱语,说找个命格硬的夫君回来冲喜,就能保林大妞平安顺遂。于是,这个恶霸爹二话不说,直接把人从医馆里“请”回了家,硬塞给了林大妞当便宜夫君。
冲喜……
林穗只觉得一阵荒谬的眩晕。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靠着精细化农业种植项目拿到千万投资的现代女性,竟然穿越成了这么一个又胖又懒的古代村姑,还摊上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冲喜夫君?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模式。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那股炸裂般的疼痛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林穗咬着牙,用胳膊肘撑着身下的床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这一下,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具身体到底有多“货真价实”。
只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胳膊上的肉软绵绵地垂着,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双堪比猪蹄的粗壮手掌,十个指头又短又粗,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视线往下,是如同水桶般粗壮的腰身和一双大象腿。
林穗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的绝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体重,少说也有二百六十斤!行动迟缓,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活像一台老旧的鼓风机。
强忍着崩溃的情绪,林穗环顾四周,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家”。
家徒四壁这个词,简直是为这里量身定做的。
三面是摇摇欲坠的黄泥墙,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夹杂的稻草。唯一一面稍微好点的墙壁上,挂着几串干瘪的蒜头和红辣椒,算是这个屋里最鲜亮的颜色。
屋子小得可怜,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她身下这张由几块破木板拼成的“床”,就只剩下一张缺了腿的烂木桌,用几块石头垫着才不至于散架。墙角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一口豁了口的陶罐斜斜地靠着,旁边还有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陶碗。
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人身上发冷。
这就是她的新家。一个连基本温饱都成问题的赤贫之家。
林穗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股子混杂着霉味与汗酸的气息再次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本就破败的木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将本就昏暗的屋子衬得更加幽暗。
林穗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望向来人。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壮硕得像一头熊。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肌肉虬结,黝黑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一张国字脸,满脸横肉,两道浓眉拧在一起,眼神凶悍,嘴角因为常年向下撇着而带着一股子煞气。
正是原主的爹,下河村的里正,林大山。
在村民们的口中,林大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仗着自己是里正,又生得人高马大,在村里横行霸道,谁家要是惹了他,轻则被他堵着门骂上半天,重则直接抄起拳头揍人。
林穗的记忆里,这个爹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非打即骂,简单粗暴。
此刻,这个“恶霸爹”正端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很重,每一步都让地面上铺着的干草跟着震颤。
“醒了?”
林大山的嗓音粗嘎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醒了就赶紧起来把东西吃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躺着,是想把自己饿死不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碗重重地往那张破桌子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林穗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态度吓得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她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林大山虽然嘴上骂骂咧咧,语气凶恶,但那双看似凶悍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笨拙的关切。那眼神在触及到她苍白的脸色时,明显地闪烁了一下,就好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收敛自己的利爪,只能笨拙地龇着牙,发出恐吓的咆哮。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林穗对这个“恶霸爹”的认知,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对这个女儿……似乎又没有记忆中那么纯粹的坏。
林穗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越过林大山,投向了屋里唯一的木板床的另一侧。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便是她的冲喜夫君,沈云辞。
他双目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金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泛着青紫。身上盖着一床破旧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薄被,被子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着,那起伏微弱到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即便是在这样人事不省的昏迷中,他的眉头也依旧紧紧地蹙着,形成一个冷硬的川字。那张脸清隽秀雅,五官轮廓分明,即便病得如此狼狈,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风骨与清贵。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漠。
仿佛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不愿与这个肮脏破败的世界有任何牵连。
这就是那个被林大山从街上“抢”回来的男人。
林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病弱夫君,一个性格复杂难辨的恶霸爹,再加上自己这一身肥肉和一贫如洗的家境……
这牌,烂得不能再烂了。
“发什么呆!赶紧吃!”林大山粗声粗气的催促打断了林穗的思绪。
他将那只豁口陶碗从桌上端起来,往前一递,直接杵到了林穗的面前。
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穗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她定睛看向碗里,只见那是一碗黑乎乎、黏糊糊的糊状物。颜色介于墨绿和暗黑之间,里面夹杂着一些看不出原材料的、被煮得稀烂的植物纤维。那味道,混杂着一股子土腥味、草的涩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腐烂气息,简直比她前世在实验室里闻过的任何一种化学试剂都要命。
“……这是什么?”林穗的嗓子又干又哑,发出的声音像破锣一样难听。
“野菜粥!你前两天自个儿从后山薅回来的,不吃这个吃什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林-大山没好气地吼道,将碗又往前送了送,“赶紧的!吃完了才有力气!看你那脸白的,跟个鬼一样!”
林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段记忆清晰地浮现出来。
原主林大妞前两天嫌弃家里的饭食不好,闹着要吃肉。林大山不给,她就赌气跑去后山,学着别人挖野菜,结果她压根不认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胡乱薅了一大把颜色鲜亮的野草回来,一股脑全扔进了锅里。
也正是因为吃了这锅“野菜粥”,原主才会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头脑发晕,一头栽倒在水里,一命呜呼,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
这碗里黑乎乎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粮食,而是一碗要命的毒药!
林穗看着眼前这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野菜粥”,脸色瞬间变得比床上的沈云辞还要难看。
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吃的,可看林大山这架势,自己要是不吃,他恐怕会直接捏着她的嘴灌下去。
“磨磨蹭蹭干什么!不吃我吃了!”林大山见她迟迟不动,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
他似乎也饿极了,见女儿不吃,干脆把碗收了回来,转身就想去墙角的陶罐里给自己也盛一碗果腹。
看着他那魁梧的背影,和他毫不犹豫走向“毒药”的动作,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爹虽然混账,虽然恶霸,可从刚才那笨拙的关怀来看,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终究还是有几分父女情分的。而且,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如果连他也倒下了,那她和那个病秧子夫君,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不能让他吃!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