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存希望
发布:2025-12-05 17:16 字数:3514 作者:兰若慕竹
一旦刘神婆被请来,到时候装神弄鬼地一通比划,说她身上真的有“邪祟”,那她的下场,轻则被灌符水、被驱赶,重则……甚至可能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必须立刻、马上,给自己的转变,找到一个全新的、更合理的、能让林大山从情感上彻底接受的解释!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看着眼前这个焦灼不安的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镇定的脸上,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不再是刚才那个冷静对敌的战士,而变回了一个受了委屈、寻求依靠的女儿。
“爹……”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哽咽。
林大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弄得一愣,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些:“大妞,你……你哭啥?”
“爹,我没被水鬼附身,我也没瞧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滑落,“那天落水之后,我昏昏沉沉的,人就像飘在云里头一样,又冷又怕……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林大-山的心瞬间就揪紧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不行了的时候,我……我好像看到娘了。”
“娘”这个字一出口,林大山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一双虎目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林穗,连呼吸都停滞了。
林穗的娘,也就是林大山的原配妻子,在生下林穗后没几年,就因为一场风寒去了。那是林大山心里最深的一道疤,也是他唯一的软肋。这些年,他之所以对原主林大妞百般容忍,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是他那早逝的妻子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林穗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往下编织这个悲伤而温情的故事。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看到娘了,她就跟画上一样,穿着那件蓝色的布衫,站在一团白光里头,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她看到我,就哭了。”
“她说……她说她在那边一直看着我们,看着爹你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又当爹又当娘,受尽了累;看着我……看着我这么不懂事,好吃懒做,把自己的身子养成这样,还总是气你……”
“娘她心疼我们,心疼爹你过得太苦了,也心疼我太傻了……她在梦里头,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她跟我说,让我一定要醒过来,醒过来之后,要好好做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账了。”
“她还说,她把她会的东西,都放在我脑子里了……她教我怎么认野菜,怎么做饭,怎么把日子过好……她说,让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要勤快起来,要减肥,把身体养好,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爹!她说她好想你……”
林穗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扑进林大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里,有她为自己绝境求生而编造谎言的无奈,也夹杂着属于原主林大妞记忆深处,那份对母亲最真实的思念和孺慕之情。真假掺半,情真意切,足以击溃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林大山彻底呆住了。
他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任由女儿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他那张布满风霜、总是显得凶神恶煞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悲恸和难以置信。
亡妻……
那个他已经十几年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人……
女儿说的,是真的吗?
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儿,那张脸,虽然肥胖,但眉眼之间,依稀还能看到亡妻当年的影子。
“水鬼附身”的恐惧,在“亡妻托梦”这个更具情感冲击力的故事面前,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水鬼,和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他更愿意相信哪一个?答案不言而喻。
是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他那苦命的婆娘,在天有灵,不忍心看他们父女俩的日子过成这样,所以才显灵托梦,点化了女儿!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女儿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会突然会了那么多东西!那不是什么邪祟,那是她娘在保佑她!
想到这里,林大山那颗被恐惧和怀疑折磨了一下午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思念,猛地从心底涌了上来,冲垮了他所有的硬撑和伪装。
这个在村里横行霸道、从不掉一滴眼泪的铁塔般的汉子,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好……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是爹不好,是爹错怪你了……”
他嘴里安慰着女儿,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砸在林穗的头发上,滚烫滚烫。
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安抚好了林大山,林穗的心神,立刻又被另一个更严峻、更现实的问题给占据了。
生存。
刚才在王氏面前,她为了气对方,把自家说的好像马上就要断炊了。可那不是气话,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墙角那个空空如也的盐罐上。
没有盐,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没办法干活。没办法干活,就找不到粮食。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盐和食物,是压在她头顶的两座大山,是她眼下必须立刻解决的当务之急。
去镇上买?记忆里,从下河村到最近的清河镇,走路得一个多时辰。以她现在的体力,走到天黑都到不了。更何况,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去了也是白去。
指望林大山?他一个村里正,每年能从村里分到一点粮食,但那点粮食养活他自己都够呛,更别说还要养活一个饭量惊人的胖女儿和一个不知要躺多久的病秧子了。
求人?从刚才王氏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不被踩上几脚就不错了,谁会真心实意地帮你?
思来想去,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林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那扇破旧的木门,望向了村子后面。
在那里,一片连绵起伏的青色山脉,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安静而沉稳。
——卧牛山。
在原主的记忆里,卧-牛山是一处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是因为村里人平日里砍柴、打猎,都会去山里。陌生,是因为原主林大妞懒得出奇,长这么大,去卧牛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只敢在最外围的山脚下转转,连半山腰都不曾去过。
村里的老人们常说,卧牛山深处,有野猪、有狼,甚至还有黑瞎子。那里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山里有飞禽走兽,有遍地的野菜,有能治病的草药,有能换钱的山货……那里,藏着这个贫瘠之家唯一的生路。
林穗的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必须进山!
打定主意,她擦干眼泪,从林大山的怀里退出来,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坚定。
她看着林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爹,我想进山一趟。”
林大山还沉浸在对亡妻的思念和对女儿的愧疚中,听到这话,猛地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激烈地反对。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粗嘎和强硬,“绝对不行!你忘了你二狗哥他爹去年在山里被野猪拱断了腿的事了?那山里头多危险!你一个姑娘家,身子又这么笨,进去干啥?嫌命长了不成?!”
在他看来,女儿刚刚“开窍”,好不容易懂得过日子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卧牛山对他这样的壮劳力来说都充满了危险,更别说自己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跑两步都喘大气的胖闺女了。
林穗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她没有强硬地反驳,而是采取了更聪明的迂回战术。
“爹,你先别急。”她耐心地拉住林大山的胳膊,让他坐到床沿上,“我不是要去深山里,我又不傻。咱们家现在这个光景,你也看到了,米缸见了底,盐罐里连一粒盐都没有了。再不想办法,咱们三个,就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她顿了顿,看到林大山脸上的怒气有所松动,才继续说道:“我就是想去山外围转转。娘在梦里,不光教我做饭,还教我认了好多东西。她说,山脚下就有好几种能吃的野菜,还有能给你治腰腿疼的草药。咱们不进深山,就在山边上,挖点野菜,采点草药,总能换点钱,至少……至少先把盐买回来。”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她走到灶房,从灶膛里摸出一小块没烧完的木炭,又找了一块相对平整干净的木板。然后,她蹲在地上,凭着自己前世丰富的植物学知识和原主零星的记忆碎片,开始在木板上画画。
她的手虽然肥胖,但握着木炭的姿势却很稳。寥寥几笔,一个顶着一圈锯齿状叶子、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轮廓就出现在了木板上。
“爹,你看,这是蒲公英,娘说它的叶子能当菜吃,根还能入药,清热去火。”
接着,她又画了一种心形叶子、开白色小碎花的植物。
“这个是荠菜,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最嫩的时候,包饺子、做汤,都好吃得很。”
她一口气画了好几种山里最常见、也最容易辨认的野菜和草药,每画一种,都详细地说出它的名字、样貌和用途。她说得有条有理,自信满满,完全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林大山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木板上那些虽然简单却惟妙惟肖的图样,又听着女儿头头是道的讲解,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强硬,慢慢变成了惊疑,再到半信半疑。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认得其中一两种。女儿画的,确实跟山里的那些东西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她娘托梦教的?
看着图纸,林大山那颗顽固的心,终于开始动摇了。家里的困境他比谁都清楚,女儿说得没错,再不想法子,真的要山穷水尽了。或许,让她去山外围试试,也不是不行?有自己跟着,总能照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