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最后堡垒，被一行屎山代码攻陷了。

    那是一段堪称活体化石的线上支付接口，历经三代程序员的添砖加瓦，每一行都散发着历史的腐臭。里面充斥着诸如“//这段别动，动了就崩，我也不知道为啥，但信我”、“//神之保佑，永无BUG”、“//为了部落！”之类的魔法注释，以及大量被定义后就再也无人问津、如同网络孤坟般的无用变量。

    林寻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一个被高并发请求持续轰炸的陈旧服务器。在连续工作了七十二个小时之后，CPU终于不堪重负地烧了，内存条也跟着冒起了青烟。最终，系统抛出了一个致命的、无法被`try-catch`捕获的终极异常——“猝死”。

    世界在他的眼前失去了颜色，显示器上闪烁的代码仿佛化作了无数扭曲的符文，将他拖入一片无尽的深渊。黑暗，绝对的黑暗。虚无，纯粹的虚无。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大概就是死亡吧。

    林寻的思维，如同宕机前奋力保存的最后一份文档，竟出奇地清晰。他甚至还有闲心思考一些非常现实主义的哲学问题。

    比如，公司那个天天催需求、把“我不管，我今晚就要”挂在嘴边的产品经理，会不会来自己的葬礼上鞠躬？估计会吧，但内心独白大概是：“唉，可惜了，下个版本的需求文档刚写好，这又得重新找人交接了，项目进度又要延期，我的季度奖金啊……”

    再比如，公司会给多少抚恤金？按照那帮HR资本家的尿性，大概率会把现金部分压到最低，然后折算成自家公司那些一文不值、画饼充饥的股票期权，并美其名曰：“我们希望林寻与公司的未来永远在一起。”

    妈的，死了都不放过我。

    林寻的灵魂在虚无中默默吐槽，这已经成了他刻在DNA里的本能。身为一名顶级程序员，同时也是隐藏在互联网各大论坛、社区深处的资深“杠精”，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万物皆可抬杠，逻辑必须自洽。如果逻辑不自洽，那就用更强大的逻辑，把对方的逻辑给干碎。

    就在他开始认真盘算，如果真给了股票期权，自己变成鬼以后有没有资格在股东大会上投反对票的时候，一个古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滴——”

    那声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你花九块九包邮买了一个山寨蓝牙音箱，结果发现里面装的是上世纪的盗版语音合成软件，电流声滋滋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机械感和廉价感，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供电不足而卡壳。

    “检测到高价值游离灵魂……灵魂特质扫描中……”

    林寻的灵魂一凛。什么玩意儿？诈尸了？还是说这是传说中的地府KPI考核，连死了都要被拉去面试？

    “扫描开始……姓名：林寻。性别：男。死亡原因：过劳……啧，又一个。”那声音似乎咂了咂嘴，虽然是机械音，却奇迹般地流露出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灵魂强度：A-。精神韧性：A+。秩序亲和度：S+。逻辑纠错能力：S+……正在检测隐藏天赋……”

    “滴滴滴——发现EX级天赋……天赋名称：杠精。”

    林寻：“……”

    我谢谢你啊，这也能算天赋？还是EX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什么级？S级吗？

    那声音似乎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音调都轻快了些许，虽然听起来更像是破锣在唱歌。

    “天赋评估：该天赋具备极强的逻辑辨析、概念偷换、逆向思维及语言攻击性，能有效扰乱敌对逻辑闭环，制造系统性混乱。综合评定：顶级搅屎……咳，顶级破局人才。”

    “综合评估完毕，匹配成功。恭喜您，林先生，您已被‘时-空-秩-序-维-护-局’录用，实习岗。”

    林寻的灵魂还没来得及对“搅屎棍”这个评价发表意见，就被这堪称闪电般的招聘流程给整懵了。

    时空秩序维护局？听起来像是个什么中二组织。还录用？实习岗？

    开什么玩笑！他上家公司的“闪电面”都没这么草率！好歹也走了四轮技术面、一轮交叉面、一轮HR面和一轮高管面，最后才给了offer。你们这连个自我介绍的环节都没有，直接就发offer了？劳动法呢？我死了劳动法就不管用了是吗？

    “等一下，”林寻用意念发声，试图打断这荒诞的流程，“我拒绝。我刚下班，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拒绝一切形式的加班和面试。”

    “拒绝无效。”那机械音干脆利落地回绝，“本次招聘为紧急征召，非自愿原则，解释权归维护局所有。”

    话音刚落，一片闪烁着刺眼光芒的东西，就这么“啪”一下，糊在了他的灵魂上。

    那是一份虚拟合同。

    林寻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掉价的合同。整个界面充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网页游戏的风格，背景是俗气的星空动态图，几颗像素风的流星拖着五毛钱的特效反复划过。合同的标题用的是最刺眼的“彩虹渐变色”，字体还是最让人程序员深恶痛绝的Comic Sans。边框上甚至还有几个闪烁的GIF小天使，不断地对他抛着飞吻。

    这玩意儿要是打印出来，拿去糊墙都嫌辣眼睛。

    他强忍着吐槽的欲望，定睛朝合同内容看去。

    【时空秩序维护局实习员工灵魂雇佣协议】

    甲方：时空秩序维护局乙方：林寻（灵魂烙印为凭）

    协议内容：经甲乙双方（主要为甲方单方面）友好协商，本着（甲方）人道主义精神与（甲方）维护宇宙和平的伟大原则，签订本协议。

    一、岗位职责：作为实习世界BUG修复师，乙方需前往各个发生“剧情暴走”、“逻辑紊乱”的小世界，拨乱反正，维护世界线的稳定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