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这副模样，王妈妈的眼里没有半分心疼，反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蔑。

    她重重地“咳”了一声。

    江晚凝像是被惊醒的兔子，猛地抬起头，看到是王妈妈，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了浓浓的绝望。

    “娘……”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看你这副鬼样子！”王妈妈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的教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非要跟大小姐拿乔，现在知道厉害了？把自己折腾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给谁看呢？”

    她走到桌边，嫌恶地用指尖捻起一张废纸，看到上面那狗爬似的字迹，嘴角的讥讽更深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这样的人，能为主子分忧，那是天大的福分！是几辈子修来的！你倒好，给脸不要脸，非要让大小姐动了气，你才舒坦？”

    王妈妈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数落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不是在教训女儿，而是在敲打一个不听话的牲口。

    “你可得惜福！这次要是能帮大小姐在诗会上出了彩，得了世子爷的青眼，往后我们秀姐儿成了世子妃，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到时候，给你指个管事的小子，让你也风光风光，不比你现在这样强？”

    她畅想着女儿的美好未来，也顺带着给江晚凝画了一张永远不可能兑现的大饼。

    江晚凝听着这些话，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反胃的恶心。

    福分？惜福？

    把偷来的人生，踩着别人的尸骨，当成自己的福分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她的脸上，却适时地流下了两行清泪，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彻底崩溃的无助。

    她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倒在王妈妈脚边，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腿。

    “娘！娘！你救救我吧！”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真的不行啊！我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空空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大小姐说了，今天要是再交不出诗来，就要……就要打死我了！”

    她哭得喘不上气，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王妈妈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有些烦躁，低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哭出诗来吗？没用的东西！”

    “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江晚凝一边哭，一边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的神情，断断续续地说道，“娘……我……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我去打扫老爷书房的时候……”

    听到“老爷书房”四个字，王妈妈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江晚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继续用那种带着哭腔的、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我好像看到……在那个最角落的、放杂物的书柜顶上……好像……好像有一本很旧很旧的、连封皮都没有的诗集……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一看就是好多年没人动过了……”

    她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用一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哀求的眼神看着王妈妈。

    “娘……我想着……那上面……会不会……会不会能有点启发？哪怕能让我抄一句半句的，也比现在这样强啊……可是……可是老爷的书房，我……我进不去了……”

    她说完，就又把头埋进王妈妈的裙摆里，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智慧。

    王妈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她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

    书房？旧诗集？

    她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一道贪婪的光芒。

    她知道，月凝这个丫头邪门，记性好得吓人。她说有，那就八成是真的有！

    一本落满灰尘、没有封皮的旧诗集，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这不正是天赐的良机吗？

    这种没人要的孤本，上面的诗词，肯定没人见过！若是抄上一首给秀姐儿，谁能发现？这简直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妈妈的心就跟被火烧火燎似的，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亲生女儿的前程，她未来的荣华富贵，可全都压在这场诗会上了！为了秀姐儿，别说只是偷一本书，就是要她的命，她也愿意！

    当然，她面上是绝不会表露出来的。

    她故作严厉地一把推开江晚凝，呵斥道：“你个死丫头，胆子肥了你！竟敢打老爷书房的主意？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听见没有！”

    江晚凝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更伤心了。

    王妈妈看着她，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说道：“行了！别哭了！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我……我再去找大小姐替你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再宽限你一天！”

    说完，她便不再看江晚凝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装作一脸晦气的样子，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江晚凝趴在冰冷的地上，听着王妈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胜利的弧度。

    她知道，王妈妈一定会去。

    因为，那不仅是江文秀的前程，更是她王妈妈自己的命根子。

    是夜，三更。

    整个江府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一道黑色的、鬼鬼祟祟的人影，借着廊柱和花木的掩护，避开了巡夜的家丁，像一只老鼠，悄无声息地溜到了“知味斋”的院墙外。

    正是王妈妈。

    她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串早就配好的钥匙。她对这府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弄到一把书房的备用钥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咔哒”一声轻响，书房的门锁被打开了。

    王妈妈像一缕青烟，闪身而入，又迅速地将门从里面虚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