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把江文秀捧在手心里的惊艳和羡慕，瞬间，就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质疑。无数道目光，像淬了冰的利箭，“唰”的一下，齐刷刷地，全都钉在了江文秀的身上！

    江文秀的脸，在那一瞬间，“唰”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比她脚下踩着的白玉石板还要惨白！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变得一片空白。

    抄袭？先祖遗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凝明明说过，那是无名氏的诗！那本旧书，根本没人知晓！

    她整个人都懵了，宛如被人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像个傻子般下意识地、语无伦次地反复辩解：“不……不是的……不是抄的……”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毫无底气。

    “是我自己作的！就是我自己作的！你们……你们胡说！你们是嫉妒我！”

    她越是这样激动又苍白地辩解，在众人眼中，就越发显得心虚，越像一个谎言被当场戳穿后歇斯底里的疯子。

    刚才还对她满脸赞许的安平侯老太君，此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且带着审视的寒霜。安平侯夫人也尴尬地收回手，将那套赤金头面默默放回托盘。

    场面，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安平侯脸色铁青。这不仅是江家的丑闻，更是他安平侯府的丑闻！在他母亲的寿宴上，在他的诗会里，竟闹出抄袭的闹剧，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让人踩！

    可事已至此，他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在无法对满座宾客交代。

    他强压下心头怒火，为了所谓的“公正”，只能沉声下令：“来人，将府外那名书生带上前来！”

    很快，两名家丁便带着一个身着破旧青衫的年轻书生走进晚香园。

    那书生正是周子迁。

    他虽衣衫褴褛，袖口和膝盖处还打着补丁，但身形挺拔，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宁折不弯的傲骨。

    他一进园子，面对满园华服贵人，没有丝毫胆怯和畏缩，只是对着上首的安平侯和老太君不卑不亢地长揖及地。

    “草民周子迁，参见侯爷，参见老太君。”

    安平侯冷冷地盯着他，问道：“就是你，在府外击鼓鸣冤，状告江家小姐抄袭？”

    “回侯爷，”周子迁朗声答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园子，“草民并非状告，只是前来……取回本该属于我周家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已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江文秀，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大小姐刚才所诵的那首《望秋江》，字字句句，皆是草民先祖父的遗作！”

    江文秀被他那锐利目光一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里仍在徒劳反驳：“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没见过你的诗！”

    “大小姐自然不曾见过草民，”周子迁冷笑一声，随即从自己那破旧的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书。

    那本书已泛黄破旧，书页卷边，封皮也早已不知所踪，看起来比周子迁本人还要落魄。

    可当众人看到那本书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周子迁高高举起那本书，对着众人说道：“此乃草民的传家之宝，里面收录的皆是我周家先祖的诗词手稿。这本《前朝诗选孤本》，便是铁证！”

    说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上前，将那本书呈给评判席上的一位老大儒。

    那老大儒将信将疑地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脆弱的书页。

    周围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围过去。

    只见周子迁不卑不亢地指着其中一页，说道：“各位大人请看，便是在这一页。”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用一种风骨卓然的笔迹，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望秋江》。

    而下面的诗句，赫然便是——“落霞千帆舞，天涯共一舟。何处是归客，满眼尽乡愁。”

    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这……这……”老大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在那首诗的旁边，还有几行用朱砂笔写下的、字迹略小的批注！

    “‘千帆舞’一词，似可改为‘孤帆远’，意境或更孤寂……”

    “‘乡愁’二字，略显直白，若能化于景中，当为更佳……”

    这分明就是作者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留下的修改痕迹和心得！

    人证！物证！

    如今，全都摆在眼前！

    铁证如山，再也容不得半点抵赖和狡辩！

    “轰！”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这一次，不再是赞美和惊叹，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嘲讽和幸灾乐祸！

    “我的天！竟然真的是抄的！”

    “我就说嘛，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写出这种诗来！原来是个窃贼！”

    “真是丢死人了！当着全京城贵人的面，被人当场抓包，江家的脸，这次可是丢到姥姥家了！”

    “还京城第一才女呢？我看是京城第一笑话还差不多！哈哈哈！”

    那些刚才还把江文秀捧上天的赞美之词，此刻都化作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扇在她脸上。

    那些刚才还对她羡慕嫉妒的目光，此刻也都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她的自尊和颜面一片片地凌迟得体无完肤。

    江文秀站在风暴中心，听着耳边毫不掩饰的嘲笑声，看着周围那些鄙夷的眼神，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旋地转。

    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一种死灰般的青色。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还没戴热乎，就当着全京城所有贵人的面，被摔了个稀巴烂，成了一个天大的、永远也洗刷不掉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