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晓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她直截了当地说道：“刘管事，奴婢看厨房每日都有不少新鲜蔬果因为存放不当而损耗，心中觉得甚是可惜。奴婢的家乡，有一些储存食物的土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土办法？”刘管事嗤笑一声，“我们王府有专门的冰窖，有最好的仓房，你那乡下地方的土办法，能有什么用？”

    “就是！一个连兰花都要用墨水浇的怪人，还懂怎么存菜？”一个切菜的厨娘阴阳怪气地说道。

    周围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哄笑声。徐晓晓不卑不亢，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微笑：“刘管事，冰窖虽好，但容量有限，且耗费巨大，多用于保存肉类和珍稀瓜果。像萝卜、土豆这些根茎类的蔬菜，其实并不需要用冰，只需要寻一处阴凉干燥的角落，用干净的沙土将它们一层一层地掩埋起来，便可保存数月之久，且新鲜如初。”

    她又指了指旁边挂着的一串受了潮的干蘑菇，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干货，之所以容易发霉，是因为空气潮湿。我们只需将烧完的草木灰，用布包好，放在储存干货的罐子或箱子里，草木灰便能吸走潮气，让干货始终保持干燥，自然也就不易坏了。”

    她将这些现代的物理保鲜法，用最朴素、最接地气的语言描述出来，听起来就像是乡间流传已久的民间智慧。刘管事脸上的嘲讽，渐渐凝固了。

    他虽然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徐晓晓说得有板有眼，听起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沙土掩埋？草木灰吸潮？

    这些东西，都是王府里最不值钱、随处可见的。就算试了没用，也毫无损失。可万一……万一真的有用呢？

    他最近正因为食材损耗率太高，被上头的总管敲打过好几次了。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可是大功一件。

    他沉吟了片刻，看着徐晓晓那双清澈而笃定的眼睛，最终一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好！我就信你一次！”他对着旁边的杂役吩咐道，“你们几个，按照她说的，去弄些沙土和草木灰来，找个角落，把这批萝卜土豆，还有那几袋干货，都给我处理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接下来的几天，徐晓晓成了厨房的常客。

    她亲自动手，指导着杂役们如何铺沙，如何掩埋，如何制作吸潮的草木灰包。厨房里的人虽然依旧对她抱有怀疑，但看在刘管事的面子上，倒也没人再敢公然嘲讽她。

    一个星期后。

    刘管事亲自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那个堆放着沙土的角落。

    他将信将疑地让人挖开沙土，当第一根被埋在里面的胡萝卜被挖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根胡萝卜，通体橙红，表皮光滑，带着泥土的芬芳，掐一下，甚至还能渗出新鲜的汁水来。这跟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刘管事又让人检查了那些用草木灰保存的干货，打开罐子，一股干燥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的香菇、木耳，全都干爽如初，没有丝毫发霉的迹象。

    “神了！真是神了！”

    刘管事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向徐晓晓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轻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和佩服。

    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丫鬟了。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的后勤系统，并最终传到了苏培清的耳朵里。

    静思斋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顾玄翊正恭敬地站在一旁，汇报着府中的各项事务，其中就提到了厨房食材损耗率大大降低的事情。

    “刘管事说，这都是多亏了晓晓姑娘提出的新法子，如今府里光是这一项，每月就能节省下近百两的开支。”

    苏培清正低头批阅着一份军报，听到“晓晓姑娘”四个字时，他握着笔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但当顾玄翊退下后，他却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沙土掩埋法？草木灰吸潮法？

    这些闻所未闻的法子，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丫头，身上似乎藏着越来越多的秘密。从一开始的装疯卖傻，到后来的“墨魂”开花，再到如今的厨房献策，她总能在你以为已经看透她的时候，又展现出新的一面。

    苏培清的薄唇，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心里对徐晓晓的评价，又悄然多了一条：有点小聪明，并非一无是处。

    一个越来越有用的玩具。徐晓晓在厨房站稳了脚跟，她的日子，也肉眼可见地滋润了不少。

    刘管事把她当成了宝贝，时常会塞给她一些厨房里多出来的点心、水果，饭堂打饭的厨娘，给她盛的饭菜也总是会多上一些。

    她终于不用再每天饿着肚子，气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然而，树大招风。

    她的“有用”，也引起了某些人更深层次的、更加恶毒的嫉妒。华美的锦绣阁内，熏香袅袅。

    侧妃赵婉儿听着贴身丫鬟的汇报，那张精心描画过的美艳脸庞，因为嫉妒而微微扭曲。

    “你说什么？那个贱人，现在竟然成了厨房的红人？连刘管事都要看她的脸色？”

    “是啊娘娘，”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现在府里都在传，说那个徐晓晓是福星下凡，不仅能让死花复活，还能点石成金呢！”

    “福星？我看是妖星还差不多！”

    赵婉儿“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她，赵婉儿，是当今圣上亲口赐下的侧妃。虽然家世不高，只是个五品官的庶女，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主子！可自从进了这靖王府，王爷就对她不冷不热，她费尽了心思，谨小慎微，才勉强在这府里立足。

    可现在，一个身份卑贱的粗使丫鬟，一个差点上吊死的疯子，竟然接二连三地得到了王爷的“另眼相看”！

    先是那盆该死的兰花，现在又是厨房！

    再这样下去，那个贱婢岂不是要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

    赵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她终于坐不住了，她必须主动出击，在那个贱婢的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将她彻底扼杀！这天傍晚，王爷传话，说晚上要在书房用晚膳，让厨房准备几样清淡的小菜。

    赵婉儿听到消息后，立刻动了起来。

    她亲自去了小厨房，洗手作羹汤，用最名贵的食材，精心炖了一盅“雪燕莲子羹”，说是要为操劳公务的王爷补补身子。

    汤羹炖好后，她用最精致的描金白瓷盅盛好，然后对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道：

    “去，把那个徐晓晓给我叫来。”

    丫鬟一愣：“娘娘，为何要叫她？让奴婢去送不是一样吗？”

    赵婉儿冷笑一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指甲，慢悠悠地说道：“王爷不是觉得她‘有用’吗？这点送汤送水的小事，自然也该让她来做。去吧。”很快，徐晓晓就被带到了锦绣阁。

    她看着眼前这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汤羹，又看了看赵婉儿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

    “徐晓晓，这是我亲手为王爷炖的汤羹，你仔细些，给王爷送去书房吧。”赵婉儿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可徐晓晓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深处，藏着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怀好意的冷光。

    有诈！

    绝对有诈！

    可她一个下人，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从丫鬟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托盘，低声应道：“是，侧妃娘娘。”

    她端着汤羹，一步一步地，朝着静思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猜测着赵婉儿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汤里有毒？不可能，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毒害王爷。

    托盘有问题？她低头看了看，很正常。

    难道是想让她在路上“不小心”摔倒，然后治她一个办事不力的罪？

    徐晓晓越想越觉得心惊，端着托盘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终于，她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通报之后，她低着头，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书房里，苏培清正坐在案后，就着烛光，专注地处理着公务，俊美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却也冷硬如铁。

    “王爷，赵侧妃炖的汤羹送来了。”徐晓晓小声说道。

    “放下。”

    苏培清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晓晓如蒙大赦，连忙将托盘轻轻地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躬身行礼，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退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脚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叫住了她。“你，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