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清脆的、在万籁俱寂的内室里，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这声音，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徐晓晓那根已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两块巨大的冰坨，轰然砸进她的心里，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她惊恐万分地，缓缓地，将自己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地，转向了床榻的方向。

    内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为了方便起夜而留下的、罩着琉璃灯罩的烛台，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晕。

    借着这朦胧的光，她能看到，床榻上那个刚刚才沉沉睡去的男人，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不易察觉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只是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徐晓晓的心脏上。

    她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还保持着那个右脚踩在碎瓷片上，左脚微微抬起的、极其滑稽的金鸡独立的姿势，像一尊被点了穴的雕像，一动也不敢动。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片锋利的碎瓷，已经刺破了她单薄的布鞋鞋底，尖锐的刺痛感从脚心传来。可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床榻上那个男人的身上。

    醒了？

    他要醒了吗？

    一想到他醒来后，可能会再次陷入那种狂躁暴怒的状态，一想到他那双赤红的、充满杀意的眼睛，徐晓晓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就那么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左腿已经酸麻到失去了知觉，直到她脚心的刺痛感变得越来越清晰。

    床榻上的男人，除了最开始那一下睫毛的颤动，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那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依旧在昏暗的房间里，有规律地起伏着。

    他没有被吵醒。

    当这个认知，终于清晰地浮现在徐晓晓那片混沌的脑海中时，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她像一个在刑场上，被临时赦免的死囚，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

    她像一个笨拙的、正在行窃的盗贼，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踩着碎瓷片的右脚，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抬了起来。然后，她踮起脚尖，一步，一步，用一种近乎龟速的、滑稽的姿态，朝着内室的门口，挪了过去。

    每一步，她都走得心惊胆战。

    她生怕自己脚下的哪块地板会突然发出一声呻吟，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背早已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

    终于，当她的手，触碰到那扇紫檀木雕花门冰冷的门框时，她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门缝里挤了出去，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将门重新合上。

    直到那扇门，将内外两个世界，重新隔绝开来。

    徐晓晓才终于敢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脑子里，依旧乱成一团浆糊，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从她冲进内室，到她胡乱唱歌，再到他沉沉睡去，最后是那一声致命的“咔嚓”声……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紧急任务，获得‘王爷好感度+1’，已自动兑换为‘王府特供桂花糕’一份，存放于系统空间，请宿主自行取用。”

    伴随着提示音，一个半透明的、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拟屏幕，弹了出来。

    屏幕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储物格，储物格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块桂花糕。

    那桂花糕做得极为精致，雪白的糯米糕体上，点缀着几粒金黄色的干桂花，晶莹剔透，看起来香甜软糯，煞是可爱。

    然而，徐晓晓看着这块小得可怜的、估计一口就能吃完的桂花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从心底直冲脑门。

    她欲哭无泪，在心里用尽了毕生的词汇量，疯狂地对着系统咆哮：

    “一块桂花糕？！就一块桂花糕？！”

    “我！徐晓晓！冒着被当场撕碎的生命危险，去哄睡一个随时可能暴走的疯批王爷！我嗓子都快唱哑了！我脚底板都被扎穿了！我精神和肉体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你就给我一块桂花糕？！”

    “你这系统是拼多多九块九包邮批发的吗？！连个运费险都没有！差评！必须差评！我要投诉你！我要举报你虚假宣传，虐待员工！”

    她的内心，已经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可表面上，她却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空气，默默地流下了两行辛酸泪。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悲催的打工人吗？

    第二天清晨。

    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静思斋的内室，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床榻上，苏培清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与往常每一次“天枢之痛”发作后醒来不同，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那种熟悉的、仿佛要将他整个头颅都劈开的剧痛，也没有那种纠缠不休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是的，神清气爽。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久违了的体验。

    多年以来，每一次隐疾发作，对他而言，都是一场酷刑。即便最后能侥幸从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挣脱出来，醒来后，也总会伴随着持续数日的头痛和精神萎靡。

    可是今天，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身体里那些因为剧痛而残留的疲惫和滞涩感，也一扫而空。

    他缓缓地从榻上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那里，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昨晚那些混乱而模糊的记忆。

    他记得，那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剧痛，是如何从他的头颅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然后，像一张收紧的网，将他的理智和神智，寸寸绞碎。

    他记得，自己失控地掀翻了矮几，记得自己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痛苦的牢笼里，发出绝望的咆哮。

    他记得，自己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毁灭。

    毁灭一切，也毁灭自己。

    然后……

    然后，那个丫头，闯了进来。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何等的暴怒，他想杀了她，想将这个不知死活、敢于窥探他最狼狈一面的蝼蚁，撕成碎片。

    可是，她却开口唱起了歌。

    那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古怪至极的曲调，歌词更是荒诞不经，幼稚可笑。

    什么老虎，什么星星……

    然而，就是那不成调的、颤抖的歌声，却像是一股清凉的溪流，不可思议地，浇熄了他心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狂躁火焰。

    它像一只温柔的手，虽然笨拙，却坚定地，将他从那个痛苦的、黑暗的深渊里，一点一点地，拉了出来。

    让他，在无边的剧痛中，找到了片刻的、宝贵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