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蓝色日记
发布:2025-12-05 18:23 字数:3330 作者:月殇夭幺
手机的光柱打在门板上,那红色的油漆刷得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甚至还能看到往下流淌的痕迹,在光线下,真有几分像是干涸的血迹。
魏朔的眼神,变得格外专注,格外犀利。他从一个抱着“走个过场”心态的出警人员,彻底转换成了一个正在勘查凶案现场的刑侦队长。
他相信,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扇门的背后。
回到宿舍,推开门的那一刻,林洁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床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花板和地面颠倒了过来,赵思雨焦急的脸在眼前分裂成无数个重影。
然后,她就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怨恨和冰冷的噩梦。
那个噩梦是红色的。
鲜血一样的红裙子,在她眼前无休止地飘荡。那个学姐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看不清五官,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满溢的绝望和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要推我……”
凄厉的哭声和质问,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她的脑仁里来来回回地拉扯,搅得她不得安宁。
紧接着,就是坠落。
一遍又一遍。
失重的感觉是如此真实,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尖叫。每一次,当她即将撞上冰冷的水泥地时,场景又会猛地跳回到七楼那扇窗户前。
一双手,一双看不清面容的人伸出的手,狠狠地推在了她的背上。
那股冰冷的、带着恶意的力道,穿透了梦境,直接作用在了林洁的身体上。
“啊!”她猛地尖叫出声,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
“小洁!小洁!你醒醒!”赵思雨的声音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哭腔。
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那触感却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再次陷入更深的混沌。
她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像被扔进了蒸笼,皮肤滚烫,骨头缝里却往外冒着寒气。冷和热,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在她体内疯狂地交战,撕扯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水……好冷……”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来了来了!水来了!”赵思雨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将水杯凑到她的嘴边。
可林洁根本喝不下去,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枕头。她的牙关紧紧咬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不……不要推我……日记……藏好了……他找不到的……”
“风……好大的风……在管道里……”
赵思雨吓坏了。她看着林洁烧得通红的脸,听着她那些颠三倒四的呓语,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哪里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这分明就是中邪了!
她想送林洁去医院,可林洁死活不肯动,像一块烙在床上的铁,力气大得惊人。
“不去……不能去……他会找到我的……”林洁在迷糊中抗拒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赵思雨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跑到水房,一盆一盆地打来冷水,用毛巾浸湿了,一遍遍地给林洁擦拭身体,试图用物理降温的方式把那骇人的体温降下来。
宿舍里没有退烧药,她又顶着深夜的寒风,疯了似的跑到二十四小时药店,买回了各种感冒药和退烧药。
“小洁,张嘴,把药吃了,吃了就好了。”她掰开林洁的嘴,把药片和水一起灌进去。
林洁呛咳了几声,总算是吞下去了。
赵思雨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几乎虚脱。她看着床上依旧在噩梦中挣扎的好友,心里又怕又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林洁你个王八蛋,你要是敢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老娘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可得给老娘挺住!”她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在给林洁打气,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这一夜,无比漫长。
赵思雨几乎没合眼,守在林洁的床边,换了无数次毛巾,喂了几次水,直到天色蒙蒙亮,林洁的体温才总算降下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不再说那些吓人的胡话了。
赵思雨这才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撑不住了,就那么趴在林洁的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
当林洁再次恢复清醒的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厚重的窗帘,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起起伏伏。
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头也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敲过。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劲。
但脑子里那些狂暴的、充满了怨恨的破碎画面,终于消失了。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宿舍。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
赵思雨就趴在那里,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沉。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两个浓重得化不开的黑眼圈,一张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在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水盆,里面的毛巾半搭在盆沿上。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几个药盒和一支体温计。
林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一股浓浓的愧疚涌了上来。她知道,自己昨晚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是这个咋咋呼呼、看似不靠谱的朋友,守了她一夜。
她想伸出手,去摸摸赵思雨的脸,可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她只能挣扎着,用尽全力,将滑落在一旁的薄毯,轻轻地、一点点地拉过来,盖在了赵思雨的身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靠在床头,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恢复一些力气。
随着身体的渐渐回暖,脑子里那些被高烧搅成一团浆糊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沉淀,变得清晰起来。
那些属于红衣学姐的画面,虽然不再像魔咒一样狂暴地攻击她,却以一种更加冷静、更加深刻的方式,在她脑海里缓缓铺开。
就像在看一部第一人称视角的电影。
她“看”到了那个学姐,在生命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总是心事重重。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阅览室的角落里,拿着笔,在一本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那是一本什么样的本子?
林洁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那种“感觉”。
蓝色的。
对,是蓝色的封皮,上面好像还有一朵烫银的小雏菊。本子不厚,带着一把小小的、精致的银色挂锁。
是一本日记。
是那个学姐的日记本!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林洁脑中的迷雾。
她记得,学姐在写日记的时候,总是很警惕,时不时地就会抬头看看四周,好像在害怕被谁发现。她把那本日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在被推下楼之前,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把那本日记,藏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林洁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努力地调动自己所有的感官,去捕捉那残留下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冰冷。
那是一个很冰冷的地方,能感受到金属的凉意。
狭窄。
空间非常狭小,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
最重要的是……能听到风声。
不是窗外的风,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带着“呜呜”声响的气流声。
冰冷、狭窄、能听到风声……
这三个词在林洁的脑海里反复盘旋。
宿舍的床底?不行,不冰冷,也听不到风声。
衣柜的顶上?也不对,不够狭窄。
那会是哪里?图书馆的某个角落?
突然,一个词猛地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让她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通风管道!
对!就是通风管道!
只有那里,才符合所有的条件!冰冷的铁皮,狭窄的空间,还有中央空调系统运行时,那持续不断的风声!
学姐把她的日记,藏在了通风管道里!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整个心脏,再也压抑不下去。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本日记里,一定记录了她被害的真相!记录了那个推她下楼的凶手,到底是谁!
那个学姐的怨气那么重,在那个地方盘桓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真相被掩埋,沉冤不得昭雪吗?她不甘心!
找到日记,就能让她安息!
林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挣扎着坐直了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可双脚刚一沾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袭了上来,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不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去图书馆七楼了,就是走到宿舍门口都费劲。
那该怎么办?
报警?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魏朔那张写满了嘲讽和不屑的脸,就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小姐,这里是大学,不是搞封建迷信的道场。”
“别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拙劣借口,来妨碍警方办案。”
冰冷的话语,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像一根根针,扎得她心里又疼又气。
她不想再跟那个自大、无礼、蛮横的男人打任何交道。她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现在打电话过去,说“我感觉一个死人的日记被藏在了通风管道里”,对方会用怎样讥诮的语气来羞辱她。
他绝对不会信的!他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如果不告诉警察,她还能告诉谁?
让赵思雨陪她去?不行,太危险了。先不说她俩根本没有工具能打开通风管道的铁网,万一那个凶手还在学校里,万一他知道了有人在调查当年的事……林洁不敢再想下去。
她坐在床边,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那个男人冰冷的嘲讽和可以预见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