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通电话
发布:2025-12-05 18:23 字数:3329 作者:月殇夭幺
另一边,是那个红衣学姐凄厉的哭声和无尽的怨恨。
她不想再被人当成神经病,可她更无法忽视脑海里那些真实的感受。那种被背叛、被推下深渊的绝望,已经不仅仅是别人的记忆了,它好像也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窗外太阳的颜色,都从灿烂的金色,变成了温暖的橘红。
趴在床边的赵思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洁看着她,心里忽然做出了决定。
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惊受怕了。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了结。
不管那个警察信不信,她都要把这个线索说出去。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至于警察去不去查,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翻找着通讯录,不想打给那个高傲的队长。她记得赵思雨之前为了方便,好像存过市局的一个公开报警电话。
找到了!
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林洁的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
她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几声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你好,市公安局。”一个公式化的、毫无感情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林洁攥紧了手机,手心里全都是汗。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喂?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对方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
林洁用力地吞咽了一下,终于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我找……魏朔队长……”
“哪个魏队长?”
“刑侦队的,魏朔。”
“你有什么事?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随便透露警官的私人联系方式。如果你要报案,请直接说明情况。”接线员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
“我……我有线索……”林洁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关于……关于江城大学图书馆的案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请讲。”
林洁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本蓝色的日记本,和那股冰冷的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最重要的信息说了出来。
“她的日记……学姐的日记……在通风管道里。”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精神,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了被子上。她整个人向后一倒,重重地靠在了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电话那头,接线员愣住了。她看着自己在本子上记录下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的日记在通风管道里”,眉头紧锁,最终还是敲下了几个字,将这条奇怪的留言,存入了待转达的信息系统里。
市刑侦队的办公室,从来就没有过“下班”这个概念。
已经是深夜,整栋大楼只有这一层还亮着灯,像一只孤独睁着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已经沉睡的城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呛人,又带着一丝焦灼。魏朔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小的坟。
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冷硬的、毫无表情的脸。
他面前,摊着一份已经泛黄的旧卷宗。
【关于江城大学文学院学生徐倩坠楼死亡一案调查报告】
白纸,黑字,官方的宋体,冰冷,刻板,没有任何感情。
魏朔已经盯着这份卷宗看了整整三个小时了。
从陈默把它从档案室的故纸堆里翻出来,送到他手上开始,他就一页一页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试图从这天衣无缝的结论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死者:徐倩,女,十九岁,江城大学文学院大二学生。三年前,九月三十日夜间,从图书馆七楼女卫生间窗口坠落,当场死亡。身着红裙。
结案报告写得清清楚楚。
法医鉴定:死者体内无酒精、毒品残留,无搏斗、反抗性伤痕,致命伤为高坠导致的颅脑碎裂及多脏器破裂。结论:符合高坠死亡特征。
现场勘查:门窗完好,无强行侵入痕迹。窗口下方有死者清晰的鞋印,无第二人痕迹。现场发现一张遗书。
魏朔的手指,停在了那份遗书的影印件上。
娟秀的字迹,透着一股文科女生特有的细腻。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这个世界太冷了,我努力过,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看得见光,却永远也飞不出去。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忘了我吧……”
遗书的笔迹,经过了市局最权威的笔迹鉴定专家鉴定,结论是——与徐倩日常笔记、试卷上的字迹,完全吻合。不存在模仿或伪造的可能。
后面附着几十页的走访调查记录。
徐倩的室友:“倩倩她……平时话就不多,总喜欢一个人待着。我们都觉得她心里藏着事,但她从来不说。”
徐倩的授课老师:“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孩,文章写得很好,但性格太内向,太敏感了。我找她谈过几次心,感觉她有很明显的抑郁倾向。”
徐倩的……前男友:“我们是她出事前两个月分手的。是我提的,我真的受不了她那种性格了,太压抑了,跟她在一起感觉天都是灰的。她当时反应很激烈,求我别走……我对不起她,如果我当时没分手,也许……”
所有的证据,所有的人证,都完美地指向了一个结论。
一个内向、敏感、有抑郁倾向的文学少女,在与男友分手后,情绪崩溃,最终选择在一個雨夜,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裙子,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逻辑链完整,证据确凿。
一个完美的,毫无疑点的,自杀案。
魏朔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用力地摁死在已经爆满的烟灰缸里。辛辣的烟雾涌进肺里,非但没有缓解他心头的烦躁,反而让他更加憋闷。
操!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正常得让他觉得不正常。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在图书馆门口撞见了那个叫林洁的女生。
如果不是她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脸。
如果不是她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恐惧的呓语——
“不是自杀……是被推下去的……”
那句话,就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就那么扎进了魏朔的心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份完美的卷宗背后,或许还藏着别的东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陈默端着两杯速溶咖啡走了进来。
“魏队,还在看呢?”他将一杯咖啡放到魏朔手边,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这案子都过去三年了,铁板钉钉的自杀案,还能看出花儿来?”
陈默是典型的实干派,信奉眼见为实,证据为王。在他看来,队长今晚的行为有点反常,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学生神神叨叨的一句话,就去翻一个早就尘埃落定的旧案。
“那个叫林洁的女生,背景查得怎么样了?”魏朔没理会他的问题,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因为抽了太多烟而显得有些沙哑。
“查了,底儿掉地查了。”陈默喝了口咖啡,咂了咂嘴,“林洁,女,二十岁,民俗学系大三学生。江城本地人,独生女,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从小到大就是个乖乖女,三好学生,奖状拿了一堆。社会关系简单得像张白纸,除了同学就是老师。没有任何精神病史和就诊记录。”
陈默说着,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推到魏朔面前。
“最关键的一点,我把她和她家三代以内所有的亲属关系,跟死者徐倩那边的社会关系,用系统做了个交叉比对,结果您猜怎么着?”
“说。”魏朔的语气很不耐烦。
“八竿子都打不着!”陈默摊了摊手,“别说认识了,她们两家人生活的轨迹,连个交叉点都没有。所以,她不可能是从什么长辈那里听来的内幕。”
“那她看的那些书呢?”魏朔追问。
“哦,这个我也查了她的借阅记录。是有点奇怪。”陈默来了点精神,“她不怎么看专业相关的书,借的全是什么《山海经异闻录》、《世界未解之谜》、《灵魂学说初探》……反正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要我说啊,魏队,这姑娘就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书看多了,加上胆子小,昨天晚上在那个环境下,自己吓自己,产生幻觉了。”
陈默的分析,合情合理,完全符合逻辑。
一个爱看鬼故事的、体质敏感的文科女生,在一个传说中的灵异地点,受到了惊吓,然后把传说和自己的幻觉混为一谈。
这简直就是标准答案。
魏朔没有说话,只是又翻开了一遍卷宗。他的手指摩挲着徐倩那张一寸的黑白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齐刘海,抿着嘴,眼神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忧郁。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心里的天平,即将向“理性”那一边倾斜的时候——
“铃铃铃——!”
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内线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办公室里压抑的寂静。
陈默吓了一跳,差点把咖啡洒了。
这个电话,是连接局里总机前台的,平时很少会响,一旦响起,通常都是有什么紧急的外部信息需要转达。
魏朔皱着眉,伸手拿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