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事件？

    鬼魂的低语？

    去他妈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这是一桩被伪装成自杀的、赤裸裸的凶杀案！是一群恶魔，联手将一个无辜的女孩推下了深渊，然后用一封伪造的遗书，掩盖了他们所有的罪行！

    魏朔从口袋里重新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桌上那本蓝色的日记本。

    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一样，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一股尼古丁、速溶咖啡和陈旧案卷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警察的味道。

    现在是下午五点，窗外的日光已经褪去了正午的灼热，染上了一层疲惫的昏黄，斜斜地打在魏朔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

    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属于死者李莉的日记。

    淡蓝色的墨水字迹娟秀，却在字里行间渗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一个控诉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日记的最后几页，几乎被泪水浸泡得起了皱，字迹也变得潦草凌乱，可见主人当时内心的崩溃与挣扎。

    “张伟……”魏朔的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

    日记里，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他就是那场校园霸凌的主导者，是那个将李莉推向深渊的恶魔。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所有的仇恨也都凝聚在他身上。只要找到他，撬开他的嘴，这个尘封了七年的案子，或许就能划上一个句号。

    魏朔拿起桌上的座机话筒，正准备下达指令，对这个名叫张伟的男人展开全面的背景调查和抓捕准备。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一旦锁定目标，就要用雷霆之势将其拿下，不给对方任何喘息和串供的机会。

    然而，他的手指刚刚按下一个号码，办公桌上他那部私人手机就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没有归属地，没有标记。

    魏朔的动作顿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地放下了座机话筒，转而拿起了那部正在嗡鸣的手机。

    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微弱的、带着杂音的呼吸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兽，在黑暗的洞穴里蜷缩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魏朔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着。

    过了大概十几秒，一个女声终于响了起来，那声音依旧虚弱得像一根游丝，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断，但相比于上次在医院里的气若游丝，这次明显多了一丝实感，至少，吐字清晰了许多。

    “……魏，魏警官吗？”

    是林洁。

    魏朔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办公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电话两端的连接。

    “是我，林洁。你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不带有一丝审讯的压迫感。

    “我……我还好。”林洁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她似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攒力气，然后用一种极为艰涩的语气继续说道，“魏警官，我……我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特意在“看”字上加了重音，那个字仿佛不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另一个遥远、阴冷的时空传递而来。

    魏朔的呼吸瞬间屏住，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插话，他知道，此刻的林洁需要的不是询问，而是一个倾听者。

    “那个天台……风好大……吹得裙子一直乱飞……”林洁的叙述断断续续，声音里开始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仿佛她自己就站在那个七年前的天台边缘，亲身感受着那份绝望，“她一直在哭，一直在求他们，求他们放过她……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只是在笑，笑得好大声，好难听……”

    魏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些场景，他在李莉的日记里已经“看”过一遍了。文字的冲击力固然强大，但远不如从一个“亲历者”口中说出来得这般……令人毛骨悚然。

    “推她下去的人……是张伟，对不对？”魏朔沉声问道，他想确认林洁“看”到的，和日记里的内容是否一致。

    “是……也不是……”林洁的回答出乎魏朔的意料。

    “什么意思？”

    “推她的手……是张伟的，我‘看’到了，他当时好像也没想真的把她怎么样，只是想吓唬她，结果脚下没站稳，手滑了……她就掉下去了……”林洁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可是……可是那个学姐最恨的，不是他。”

    不是他？不是失手将自己推下高楼的主犯？这怎么可能？

    魏朔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办案逻辑正在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那她恨谁？”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林洁压抑的、如同哭泣一般的喘息声。魏朔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肯定是抱着膝盖，缩在某个角落里，浑身发抖。

    “现场……现场还有一个人。”

    终于，林洁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却在魏朔的脑海里炸开了一颗惊雷。

    “除了推她下去的人，现场还有一个人，他没有动手，他什么都没做……”林洁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极致的憎恨与冰冷，那股情绪浓烈到仿佛能透过电流刺痛魏朔的耳膜，“他……他在用手机拍照。”

    拍照？

    这两个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魏朔混沌的思绪。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得椅子向后滑出老远，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拍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变了调。

    “对。”林洁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从她被拖上天台，到被那群人围着羞辱，再到她苦苦哀求……最后，是她坠落下去的那一瞬间……那个人的手机镜头，全程都对着她。像是在看一场跟他毫不相干的电影，冷静地、残忍地……记录下了她所有的屈辱和死亡。”

    “所以……那个学姐最恨的，不是失手推她的人，而是那个在旁边冷漠地记录下她所有屈辱和死亡瞬间的……拍照的人。”

    轰——

    魏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莉的日记，洋洋洒洒写满了对张伟等人的控诉，记录了他们每一次的欺凌和侮辱，却唯独，没有提到这个拍照的人。

    一个字都没有。

    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人隐藏得太深，还是因为……对这个人的恨，已经深刻到无法用文字来表达？

    如果林洁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拍照的人，这个记录下一切的旁观者，他手里的那部手机，或者说，那部手机里曾经储存过的内容，将是比日记更有力的、无法辩驳的铁证！

    那是直接的、血淋淋的、可视化的罪证！

    一股狂喜和惊骇交织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了魏朔的心头，他强行压下自己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激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了镇定。

    “林洁，你听我说，这个线索非常非常重要。”他的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你……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或者，他有什么特征？任何一点都可以。”

    他问出这句话后，便死死地捏着手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怕，怕林洁说“我看不清”，怕她说“我想不起来”，怕这个刚刚出现的、足以颠覆整个案件的线索，就这么断掉。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魏朔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重重地敲击着胸腔。

    “他……的脸……很模糊……”林洁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似乎在极力地从那些破碎、惊悚的画面中，拼凑出一个具体的人形，“我……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觉到……他很瘦，非常瘦，像一根竹竿……他还戴着一副眼镜，黑色的，方框的……”

    瘦，戴眼镜。

    这个特征太普遍了，在一个大学里，符合这个特征的男生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魏朔的心沉了下去。

    “还有别的吗？再想想，任何细节都行，比如发型、身高、或者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魏朔循循善诱，像是在引导一个迷路的孩子。

    “标记……”林洁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电话里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急促，她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别急，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魏朔放缓了语气，他不想逼得太紧。

    “……手……他的手……”林洁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点，“他拿手机的那只手……手腕上……对了！他的手腕上，好像有一个……一个……”

    她卡住了，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模糊的图案。

    魏朔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是一个蝎子！黑色的蝎子图案！是一个纹身！”林洁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了最后几个字，随即，电话里传来了她剧烈的咳嗽声和哽咽声，仿佛刚刚那番回忆，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蝎子纹身！

    这个细节太具体了！具体到让魏朔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瘦高、戴黑框眼镜、手腕有蝎子纹身！

    这三个特征叠加在一起，排查范围瞬间就缩小了无数倍！

    “好，我知道了，林洁，谢谢你。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了，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魏朔迅速地说完，他能感觉到林洁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魏警官……一定要……找到他……”林洁用最后一点力气说道，“那个学姐说……她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