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生锈的电钻，对着太阳穴死命地往里钻，搅得脑浆都快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程鹤的意识，就是被这股子钻心剜骨的疼痛，硬生生从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给拽了回来的。

    伴随着疼痛的，还有一股子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是那种最廉价的白酒，混合着没倒的垃圾和几天没通风的房间，发酵出的独特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堪比垃圾堆的出租屋。

    地板上东倒西歪地滚着好几个“牛栏山”的空酒瓶，吃剩的外卖盒子敞着口，已经干硬发黑的汤汁黏在桌面上，苍蝇见了都得绕道走。

    程鹤的目光，最终被墙上的一抹鲜红给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面锦旗，崭新的，红得发亮，红得有些刺眼。上面用烫金工艺印着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律政克星，被告噩梦”。

    这八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程鹤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玩意儿挂在这儿，简直就像个巨大的、充满了恶意的嘲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提醒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失败者。

    他晃了晃依旧昏沉的脑袋，试图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坐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蛮横地、不讲道理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绪，纷至沓来。

    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形象，在他脑子里逐渐变得清晰、立体。

    青年也叫程鹤，法学院高材生，毕业时意气风发，怀揣着维护正义、匡扶弱小的崇高理想。一年前，他顺利拿到了律师执照，雄心勃勃地开办了自己的个人律师事务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实给了这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一连串致命的重击。

    开业一年，官司没赢过几场，反倒是凭着一腔热血和那套不切实际的行事风格，成功把自己混成了整个江城律师界的笑柄。律所濒临倒闭，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当事人见了他就跟见了瘟神一样，绕着道走。

    而那面“律政克星，被告噩梦”的锦旗，就是他“光辉”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是他“一战成名”的勋章。

    记忆的洪流，最终聚焦在了那桩让他身败名裂的案子上。

    当事人，张三。

    一个进城务工的普通中年男人，因为手头紧，一时鬼迷心窍，在深夜偷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破旧电瓶车。人赃并获，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按理说，这就是一桩最简单的盗窃案。涉案金额不大，又是初犯，只要老老实实认罪认罚，争取宽大处理，最多也就是判个几个月拘役，或者干脆就是缓刑。

    可偏偏，张三的家人找到了这位初出茅庐、收费低廉的程鹤大律师。

    然后，一场灾难就开始了。

    法庭上，面对公诉人列出的铁证，原主程鹤没有选择从证据和法理上寻找突破口，而是另辟蹊径，开始了他那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精彩”辩护。

    他长篇大论地阐述张三悲惨的童年、拮据的家境、沉重的生活压力，试图从道德和情感层面去感化法官。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记忆中，那个年轻的程鹤慷慨激昂，面色涨红，“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偷窃了电瓶车的罪犯。但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男人！法律的意义，不应该是冰冷的惩罚，更应该是温暖的救赎！我们惩罚一个偷了面包的人，究竟是为了维护那块面包的价值，还是为了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彻底推向深渊？”

    他甚至引用起了《悲惨世界》里的桥段，把自己当成了为冉阿让辩护的律师，唾沫横飞，激情澎湃。

    公诉席上的那位中年检察官，一开始还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而审判席上的法官，眉头则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法庭辩论的最后阶段。

    为了证明张三“良心未泯”，原主程鹤竟然当庭描述了张三被捕时的细节。

    “当事人张三在被警察同志发现时，他没有逃跑，更没有反抗！他只是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内心充满了悔恨和煎熬！他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对法律的敬畏！”

    这话一出，整个法庭都安静了。

    公诉人立刻抓住了这个致命的破绽，申请补充提问。

    “被告人张三，我问你，当晚民警要求你停下接受检查时，你是否第一时间停下了？”

    被告席上的张三，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被自己律师那番话给说蒙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当时害怕，就……就想骑快点跑掉……”

    “那你是否在骑车逃离的过程中，将追赶的民警别倒在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天太黑了，我一慌，车把没抓稳，就……就把那位警察大哥给……给带倒了……”张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轰！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原主程鹤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压根就没仔细看过警方那份关于抓捕过程的补充说明，一心只想着怎么打感情牌，怎么展现自己高超的“道德辩护”技巧。

    结果，不言而喻。

    一桩简单的盗窃案，因为这个愚蠢至极的辩护，硬生生被挖出了“在抓捕过程中对执行公务的警务人员使用暴力并致其轻微伤”的情节。

    罪名，当庭就从盗窃罪，升级成了妨害公务罪。

    最终判决下来，数罪并罚，刑期直接加倍。

    张三，那个只想偷个破电瓶车换点钱的倒霉蛋，现在还在高墙之内踩缝纫机呢。

    他的家人来律所闹过一次，哭天抢地，最后把那面精心制作的锦旗往墙上这么一挂，扔下一句“你这种人当律师，真是瞎了眼了”，便含恨离去。

    从此，“律政克星，被告噩梦”的威名，响彻江城。

    “操……”

    程鹤，不，应该是曾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被誉为“不败法棍”的顶级律师程鹤，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消化完这具身体里那份堪称耻辱的记忆，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清晰无比的字：跑路！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种烂到骨子里的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去！

    名声臭了，律所黄了，还背着一个把当事人送进去踩缝纫机的“光辉”战绩。这开局，连地狱难度都算不上，这他妈是直接删号重练的节奏。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趁着还没人发现这壳子里换了个芯，赶紧翻箱倒柜找找原主还有没有剩下点路费，买张最远的火车票，离开江城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那个还在踩缝纫机的张三……

    兄弟，对不住了。下辈子找律师，记得擦亮眼。

    程鹤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脚尖刚一沾地，还没来得及站稳，一个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波动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灵魂强度符合标准……”

    “‘法理之光’系统正在激活……”

    “激活成功！”

    程鹤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幻觉？

    酒精中毒太深，开始出现幻听了？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

    “新手任务发布：逆转铁窗泪。”

    “任务描述：宿主前身因其愚蠢的辩护策略，导致当事人张三罪加一等，蒙冤入狱。此举严重玷污了律师职业的神圣性，也让宿主背负了‘律政克星’的耻辱称号。”

    “任务要求：请宿主在七十二小时内，为蒙冤入狱的当事人张三，正式向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刑事再审申请材料，并成功获得立案审查通知。初步洗刷‘律政克星’的负面声望。”

    “任务奖励：积分+100，开启系统商城，随机抽取初级法律技能一项。”

    “任务失败惩罚：系统将对宿主进行人道主义电击，以清除宿主大脑中不思进取的惰性思维。”

    程鹤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人道主义电击？这他妈算哪门子的人道主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吐槽，眼前突然“嗡”的一声，一个半透明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虚拟屏幕，凭空弹了出来。

    屏幕是淡蓝色的，上面流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充满了科幻电影里的质感。

    屏幕左上角，是几个清晰的模块。

    【宿主信息】

    【任务中心】

    【系统商城（未开启）】

    【案件库】

    紧接着，屏幕中央的模块自动点亮。

    “案件扫描功能已自动运行……”

    “扫描目标：张三盗窃、妨害公务案。”

    “正在从宿主记忆深处及云端数据库调取、整合、分析全部卷宗材料……”

    虚拟屏幕上，关于张三那个案子的所有信息，开始飞速滚动起来。

    起诉书、一审判决书、证据目录、证人证言、现场勘验笔录、鉴定意见……所有的一切，都被转化成了一行行清晰无比的数据流，在程鹤眼前飞速闪过。

    时间线、证据链、法律适用条款……所有信息都被系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效率进行着梳理和重构。

    程鹤看得眼花缭乱，但更多的是心惊。

    这种能力，对于一个律师来说，简直就是神迹！

    一个复杂的案子，光是阅卷，把所有材料看完、理顺，就需要花费律师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个所谓的“法理之光”系统，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完成了这一切。

    数据流的滚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整个屏幕的画面定格。

    所有的数据都被分门别类地归纳整理好，形成了一个逻辑清晰、一目了然的树状图。

    而其中一行被系统用猩红色的、如同鲜血般刺目的字体高亮标出的文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程鹤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