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像个幽灵一样活在世上。他总要吃饭，总要睡觉，总要穿衣服，总要有社交，有娱乐。只要他还在这个社会上活动，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衣、食、住、行、娱乐……这些都是消费，消费就会产生数据流。

    刘志强能把房子、车子、存款这些“大件”藏得滴水不漏，但他不可能连一块钱都不花。他发现金，是为了躲避银行流水监控，但这恰恰说明，他有稳定的现金来源，并且有持续的消费行为。

    问题的关键，就是找到他的消费点，找到他真正在乎的、并且具有财产价值的东西。

    这个东西，一定隐藏在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活动里。

    送走了依旧忧心忡忡的孙鹏学长，程鹤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夜色已经悄然降临，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他盯着桌上那张刘志强的照片，那张油头滑脑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可憎。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意识沉入了脑海深处。

    “系统。”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响起。

    “在。”系统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回应道。

    “扫描目标人物‘刘志强’，身份证号4201xxxxxxxxxxxxxx，扫描他所有公开及半公开的社会活动信息，重点分析其消费习惯和日常娱乐活动。”程鹤的指令清晰而明确，“需要消耗多少正义值？”

    自从得到这个“正义系统”后，程鹤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能通过消耗“正义值”，为他提供各种匪夷所思的帮助，而“正义值”的来源，则是通过打赢官司、匡扶正义来获得。

    片刻的沉默后，系统给出了回应。

    “目标人物反侦察意识较强，常规信息稀少。其日常消费多为现金交易，社交网络平台活跃度极低，难以通过常规数据进行有效侧写。”

    程鹤的心微微一沉，果然是个老狐狸。

    “启动深度数据关联分析，通过其微弱的网络痕迹、社会关系网络、以及可能的兴趣点进行交叉比对和行为建模，预计消耗正义值300点。”

    三百点！

    程鹤的眼皮跳了一下。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之前打赢一个大案子，也不过才获得五百点正义值。这一下子就要花掉大半。

    但一想到孙鹏学长那张被愁苦和愤怒扭曲的脸，一想到刘志强那张得意洋洋的无赖嘴脸，程鹤就觉得这股火在胸中越烧越旺。

    对付这种社会的蛀虫，法律的无赖，花再大的代价，也值！

    “执行！”程鹤咬了咬牙，在心中下达了命令。

    “指令确认。扣除正义值300点，当前剩余正义值215点。深度数据关联分析启动……”

    瞬间，程鹤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块巨大的虚拟屏幕。无数道蓝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闪过，各种看似杂乱无章的字符、图片、IP地址、消费记录碎片……被一个无形的核心飞速地整合、筛选、重组。

    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但对程鹤来说，却像是看了一部信息量爆炸的科幻电影。

    突然，瀑布般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屏幕上，一条被高亮标红的信息，被单独提取了出来，显得格外醒目。

    “目标人物‘刘志强’，在近半年内，存在高频次的深夜网络活动。其使用的IP地址指向江城某城中村出租屋。活动内容为：登录一款名为《神魔霸业》的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

    “经数据关联，其游戏账号为‘江城一哥’。该账号在游戏‘龙腾四海’服务器内，拥有极高的角色等级，并持有一套全服务器排名顶尖的虚拟装备——‘至尊魔神套装’。”

    “根据第三方游戏虚拟物品交易平台的实时估值数据分析，该套‘至尊魔神套装’，当前公开市场价值，约在六十万人民币左右。”

    六十万！

    看到这条信息，程鹤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比窗外最亮的霓虹灯还要耀眼！

    他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差点带倒了椅子。

    他狠狠一拍大腿！

    “好你个刘志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常规财产？没有！

    但虚拟财产，也是财产！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在整个江城乃至全国的司法实践中都堪称首例的执行方案，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一个清晰无比的计划，在他心中浮现。

    这个计划，足以让所有自以为能逃脱法律制裁的老赖，都感到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大早，程鹤就把电话打给了孙鹏。

    电话那头的孙鹏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疲惫，显然，这几天他被刘志强的事情折磨得不轻。

    “喂……程鹤啊，这么早，是不是……有消息了？”

    “学长，有好消息。”程鹤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你现在立刻来我律所一趟，我这边给你准备了一份补充财产线索的申请，你签个字，马上提交给执行法院。”

    “补充财产线索？”孙鹏愣了一下，随即声音就垮了下去，“唉，程鹤，算了吧。法院那边不是都查过了吗？那孙子名下比我脸都干净，还能有什么线索……”

    “这次的线索，保证他们没查过。”程鹤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过来就知道了，这可能是咱们翻盘的唯一机会。”

    半小时后，孙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鹤诚律所。他看着程鹤递过来的文件，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匪夷所思，最后变成了一脸的茫然。

    “《关于被执行人刘志强名下虚拟财产的线索报告》？”孙鹏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标题，抬头看着程鹤，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程鹤……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游戏账号？《神魔霸业》？至尊魔神套装？这……这玩意儿也能算财产？”

    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传统生意人，孙鹏的世界里，财产就是房子、车子、存款、股权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游戏里的装备，在他看来，那不就是一堆数据吗？怎么能用来还债？

    “学长，你信我。”程鹤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你别管它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这套‘至尊魔神套装’，有人愿意花六十万来买。它有价值，能变现，那在法律上，它就是财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把这份申请交上去，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看着程鹤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孙鹏虽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多日来的绝望让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自己这位已经声名鹊起的学弟。他咬了咬牙，拿起笔，在申请人一栏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江城市人民法院，执行局。

    执行法官王建军正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案卷里，忙得焦头烂额。他从业十几年，每天都在跟各种各样的债务人和财产打交道，自认为见过的奇葩事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当他从一堆材料里，翻出孙鹏刚刚递交上来的这份《补充财产线索报告》时，他还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又把那份报告拿近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没错，白纸黑字写着：被执行人刘志强，在网络游戏《神魔霸业》中，拥有一个名为“江城一哥”的游戏账号，该账号内有一套名为“至尊魔神套装”的虚拟装备，市场估值约六十万元人民币。

    王建军的嘴角抽了抽，第一反应是——胡闹！

    这申请人是不是被逼疯了？还是说他请的这个律师，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想一出是一出？

    查封游戏装备？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干了十几年执行，查封过豪宅别墅，扣押过跑车游艇，冻结过天文数字的银行存款和股票股权，甚至连债务人养的藏獒都拉去评估拍卖过，可他妈的，还真没听说过要查封游戏里的一套装备的！

    这玩意儿怎么查？怎么封？派两个法警冲到网吧，把刘志强的电脑显示器给贴上封条吗？

    王建军越想越觉得离谱，他拿起电话，直接找到了申请材料上代理律师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电话接得很快。

    “喂，你好，我是鹤鸣律师事务所，程鹤。”

    “程律师是吧？我是市法院执行局的王建军。”王建军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压抑着的不满和浓浓的怀疑，“我收到了你当事人孙鹏递交的补充财产线索，我想问一下，你搞的这个……靠谱吗？”

    他特意加重了“靠谱吗”三个字的语气。

    电话那头的程鹤，声音却依旧不疾不徐，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王法官，您好。我能理解您的疑虑，但这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不是无的放矢？”王建军忍不住拔高了声调，“程律师，你也是法律人，你应该清楚我们执行工作是要有法律依据的！你让我去查封一个游戏账号里的东西，这东西，它能算是法律意义上的财产吗？再说了，就算它是，我们法院要怎么去执行？你教教我，我们是派人去游戏公司把服务器搬回来，还是让游戏公司直接把那个叫‘江城一哥’的账号给封了？”

    王建军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充满了现实操作中的重重阻碍和一个老执行法官的职业惯性。

    然而，程鹤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

    “王法官，您先消消气。”程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首先，关于虚拟财产的法律定性问题。根据我国《民法总则》第一百二十七条的规定，法律对数据、网络虚拟财产的保护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这已经从立法层面，承认了网络虚拟财产的财产属性。它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可以进行交易，当然属于公民合法财产的一部分。刘志强为了获得这套装备，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它所凝聚的价值，是客观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