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可以保证，你的刑期，会从那份文件上的‘无期’，变成一个……你可以用手指头数得过来的数字。一个你可以活着走出去，亲眼看到头的数字。”

    程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是像条狗一样，替你的主子背上这口黑锅，烂死在监狱里，连累家人一辈子活在恐惧中。”

    “还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跟我们合作，把那群真正的主谋送进地狱，为你自己，也为你远在国外的妻儿，争取一个能够重新见面的未来。”

    “王总，你自己选。”

    话音刚落。

    “叩叩叩。”

    医务室的门外，传来了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时间到了。

    程鹤没有再多看王建军一眼。他知道，该说的话，他已经全部说完。再多说一个字，效果都会打折扣。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与管教擦肩而过之前，他的手看似不经意地在桌角一拂，一张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无声地落在了王建军那件宽大的囚服袖口里。

    上面，只有一个用特殊符号加密的联系方式。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医务室内，惨白的灯光下，王建军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件。

    一份，是通往地狱的判决书。

    另一份，是悬在悬崖边上，唯一可能拉他上来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依然在抖，但这一次，他慢慢地、坚定地伸出手，将那两份文件，连同袖口里那张小小的纸条，死死地攥进了掌心。

    看守所里的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也格外磨人。

    对于王建军来说，程鹤离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场炼狱般的煎熬。

    白天，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被管教叫着起床、吃饭、放风。周围是同样麻木的面孔，空气里是永远散不去的霉味和绝望。他看着头顶那一方小小的、被铁丝网分割成无数块的天空，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可一到晚上，当监室的灯熄灭，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时，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就会彻底断裂。

    程鹤说的那些话，就像是植入他大脑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一个弃子，一个背锅侠。”

    “你的老板们，现在正用你骗来的钱，在海外的豪宅里开香槟。”

    “无期徒刑。”

    “是烂死在监狱里，还是争取一个重新见到家人的机会？”

    这些话语，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脏。不甘、怨恨、愤怒、恐惧……所有的情绪，都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让他几乎窒息。

    他会猛地从冰冷的床板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湿透了身上的囚服。

    他想起了自己刚进鼎盛资本的时候，还是个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跟着现在那位高高在上的董事长，从一个小项目开始，跑业务，拉投资，熬了多少个通宵，喝了多少顿伤胃的酒，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是功臣，是心腹。

    可到头来，当那座用金钱和谎言堆砌的大厦即将倾塌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那个被推出去顶梁的傻子。

    他恨！

    他恨那些人的冷血无情，恨他们翻脸不认人！

    可他又怕。

    鼎盛的能量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头潜伏在深水中的巨兽，它的触手，早已渗透到了各个领域。他亲眼见过，一个试图敲诈公司的竞争对手，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的。他也亲耳听过，董事长在酒后，轻描淡写地谈论着如何让某个不听话的官员“意外”出事。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乱说话，远在海外的妻儿，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边是必死的绝路，一边是渺茫的生机。

    一边是鼎盛那看得见的、令人胆寒的恐怖势力。

    一边是那个叫程鹤的年轻律师，和他许诺的那个“可以看得到头的数字”。

    他该信谁？

    那个律师，看起来那么年轻，他真的有能力和鼎盛这头巨兽抗衡吗？他所谓的“顶级律师团”，在鼎盛那张遮天蔽日的关系网面前，会不会像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可是……如果不信他，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无期徒刑。

    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今年才五十出头，他不想就这么烂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他想出去，他想再见见老婆，想再抱抱已经快要上大学的儿子！

    求生的本能，像一株从水泥地里顽强钻出的野草，开始在他那片被恐惧烧成焦土的心里，疯狂地滋长。

    煎熬了整整三天三夜后，王建军的眼神，终于从麻木和绝望，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做出了决定。

    他利用一次上厕所的机会，避开了监室里的监控，用颤抖的手，从袖口的夹层里，取出了那张比他命还重要的纸条。他将上面的加密符号，死死地记在脑子里，然后将纸条吞进了肚子里。

    随后，他通过一个只有他这种级别的重犯才知道的、可以与外界进行有限“沟通”的隐秘渠道，发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条信息。

    ……

    鹤鸣律师事务所，灯火通明。

    程鹤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那是一个经过了三重加密的特殊通讯软件，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多余的功能。

    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鱼已上钩。”

    程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他知道，这是张磊那边传来的信号，王建军联系他们了。

    他没有回复，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另一条消息，通过一个更加复杂的、层层跳转的匿名代理服务器，发送到了他的电脑上。

    发信人，代号“囚鸟”。

    “我怎么相信你？”

    短短五个字，充满了试探和不信任。

    程鹤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没有丝毫犹豫。

    “你别无选择。”

    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沉默了很久。程鹤也不着急，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知道王建军在想什么，一个在绝境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的同时，也一定会怀疑这根稻草够不够结实。

    果然，十几分钟后，“囚鸟”的消息再次传来。

    “我需要看到你的实力。证明给我看，你有能力保护我和我的家人。否则，我宁可把所有秘密带进棺材里。”

    来了。

    最后的试探。

    程鹤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如果王建军二话不说就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他反而要怀疑对方的诚意和智商了。

    “可以。你想我怎么证明？”

    “鼎盛的钱，大部分都洗出去了。你们在国内就算把金蟾宝翻个底朝天，也动不了他们的根本。我要你，动他们的海外账户。只要你能冻结他们一笔核心资产，我就信你。”

    程鹤的眼睛亮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突破口！在国内，鼎盛根深蒂固，想从司法层面撼动他们，阻力重重。但到了海外，他们的那套关系网，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好。给我一个最关键的账户。一个能让他们伤筋动骨的账户。”

    这一次，对面的沉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程鹤甚至能想象到，在看守所的某个角落里，王建军正在进行着何等激烈的天人交战。

    因为他要的这个东西，已经不是简单的试探了。

    这是“投名状”。

    一旦王建军把这个东西交出来，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这就等于，他彻底背叛了鼎盛，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押在了程鹤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程鹤以为今晚不会再有回音的时候，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份被加密压缩的文件。

    文件不大，只有一个文档。

    程鹤立刻让团队里的技术专家进行解密。三分钟后，文档被打开。

    当看清文档里内容的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一串简单的银行账号和户名。

    那是一份完整的、关于某个离岸信托基金的详细资料。

    基金名称：晨星全球机遇信托（Morningstar Global Opportunities Trust）

    注册地：开曼群岛。

    一个全球闻名的避税天堂。

    信托委托人：匿名。

    但受益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高俊。

    而这个高俊的身份信息备注是：鼎盛资本董事长高天养的亲侄子，目前持有加拿大护照。

    更让程鹤瞳孔一缩的，是这份资料里，附带了十几笔资金的注入记录。这些资金，都是通过设在香港、新加坡等地的数家空壳公司，以“投资款”的名义，在过去两年里，陆续转入这个信托基金的。

    而资金的总额，经过初步估算，接近一百亿人民币！

    王建军，这个老狐狸，他交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海外账户，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用来藏匿和洗白赃款的核心资金池！这个信托基金，就是鼎盛资本的海外小金库！

    “好家伙……”张磊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王八蛋，够狠的啊！这玩意儿要是被捅出去，高天养那老东西得疯！”

    程鹤的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知道，王建军已经把他的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现在，轮到他出牌了。

    “晚儿，把我们之前整理的，关于‘金蟾宝’资金非法外流的初步证据链，全部调出来。”

    “张磊，让你的人，立刻去查这个高俊的所有信息，出入境记录、资产状况，越详细越好。”

    程鹤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整个团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而他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意识沉入脑海。

    在他的视野中，那个熟悉的、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界面，悄然浮现。在【模拟法庭】、【证据之眼】这些已经解锁的功能旁边，一个他从获得系统以来，就一直因为条件不足而处于灰色锁定状态的模块，此刻，正闪烁着刺目的、金灿灿的光芒。

    【跨境追赃】模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