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程鹤亲自操作，通过一条军用级别的加密线路，将这份凝聚了无数人血泪和希望的证据，传送到了大洋彼岸。

    加勒比海，某个风景如画的岛国。

    当地时间上午九点。

    程鹤合作的国际律师事务所里，首席合伙人，一个名叫大卫的白人老头，看着自己电脑上解压出来的文件，那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眼睛里，也写满了震撼。

    “Oh my God……”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喃喃自语，“Mr. Cheng... this is not a smoking gun, this is a fucking cannon!”

    他猛地拿起电话，召集了整个团队。

    “所有人，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立刻向最高法院提交紧急财产冻结申请！对，就是那个鼎盛的信托基金！把这些证据，全部给我附上去！我要让法官先生看看，这群来自东方的骗子，到底有多疯狂！”

    这一次，鼎盛资本重金聘请的当地律师团队，彻底傻眼了。

    当法院的紧急传票和程鹤方提交的，那份厚得像百科全书一样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之前准备的所有关于程序拖延、隐私保护的说辞，都变得像个笑话。

    证据太详实了。详实到每一笔钱的来源，都直接指向了国内那些“金蟾宝”的受害者。在如此铁的证据面前，任何辩护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地最高法院，在经过了仅仅两个小时的紧急审理后，当庭宣判。

    法官那庄严的声音，通过越洋电话，传到了程鹤的耳中。

    “……本院裁定，申请人所提交证据真实有效，情况紧急，为防止目标资产被再次转移或隐匿，现对目标信托基金账户，即刻实行‘临时财产冻结’！”

    法槌落下。

    一记重锤，隔着半个地球，精准而凶狠地，砸在了鼎盛资本的命门上。

    消息，如同海啸，瞬间席卷而回。

    鼎盛资本总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那个永远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在接到海外律师打来的，那个带着哭腔的电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冻结了？全部？”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

    “是的，董事长……对方的证据……我们……我们无能为力……”

    电话，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静。死一般的寂静。

    他最大的依仗，他精心布局多年，自以为已经绝对安全的百亿资产，那座他为自己和子孙后代建立的金融帝国，被冻结了。

    这就意味着，鼎盛资本，这个外表光鲜的巨人，已经被抽走了所有的血液和骨髓，只剩下了一个随时可能倒塌的空壳子。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把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价值连城的明代紫砂壶，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对面的墙壁！

    “砰！”

    紫砂壶，碎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

    金杰，正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办公室里，优雅地摇晃着杯中的威士忌。

    他还在思考，该如何应对程鹤在舆论上发起的攻势，如何利用法律的规则，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律师，慢慢地玩死。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鼎盛内部的加密信息。

    金杰随意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上那标志性的，运筹帷幄的微笑，瞬间凝固。他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纹丝不动。

    屏幕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海外账户，被司法冻结。”

    金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脑，第一次，陷入了宕机状态。

    怎么可能？

    那套离岸架构，是他亲手设计的，完美无瑕，固若金汤。跨境追赃的难度，他比谁都清楚。程鹤，他凭什么？他怎么做到的？

    他缓缓地，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无力地向后靠去，整个人都陷进了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他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灯火，第一次，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恐慌。

    他一直以为，法律是一场游戏，他就是那个最顶尖的玩家，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遇到了一个根本不屑于遵守他那套游戏规则的对手。

    一个疯子。

    一个真正的，敢掀桌子的疯子。

    夜，深了。

    鼎盛资本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宛如一条条流淌的星河，匍匐在脚下。

    金杰就站在这片星河之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酒液殷红，像极了凝固的血。他没有看窗外的夜景，而是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儒雅笑容的脸，此刻却像是被寒冰冻结，每一寸肌肉都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戾气。

    败了。

    至少在法庭上，在程序上，他已经输了一半。

    那个叫程鹤的年轻律师，就像一根又臭又硬的搅屎棍，把他精心构建的法律壁垒搅得天翻地覆。他以为万无一失的防火墙，被对方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涌向了鼎盛资本，涌向了他金杰。

    他能感觉到，董事会里那些老家伙们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信任，变成了审视和怀疑。资本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旦他无法再为他们创造价值，甚至会成为负资产，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金杰轻轻晃动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

    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

    既然法庭上的体面游戏玩不下去了，那就换个战场。

    他缓缓转过身，走到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坐下，眼神里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彻底的狰狞所取代。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按下一个快捷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板。”一个干练沉稳的男声传来，是鼎盛资本公关部的负责人，王力。

    “老王，”金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启动‘净化’预案，最高级别。”

    电话那头的王力明显愣了一下，“净化”预案是鼎盛公关体系里最极端、也是最不计成本的舆论反转方案，动用它，就意味着要掀起一场不留任何余地的舆论战争。

    “老板，您确定吗？现在启动，成本会非常……”

    “我问你确定了吗？”金杰打断了他，声音陡然转冷，“我只要结果。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让整个互联网的风向，全都变过来。听懂了吗？”

    “……是，老板！我明白了！”王力不敢再有任何质疑，立刻应承下来。

    挂掉电话，金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程鹤，你不是喜欢玩弄民意吗？你不是喜欢把自己包装成正义的化身，站在道德高地上吗？

    那我就把你赖以生存的根基，彻底给你毁掉！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保护的那些所谓的“受害者”，究竟是一群多么愚蠢和贪婪的货色！

    ……

    一夜之间，整个中文互联网的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了。

    风向，变得诡异起来。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各大财经门户网站和一些颇具影响力的自媒体公众号。

    一篇名为《理性看待P2P爆雷潮：一场资本的狂欢与散户的宿命》的“深度分析文章”横空出世，并以病毒式的速度被疯狂转载。

    文章通篇没有提及“金蟾宝”三个字，更没有说鼎盛资本半句坏话。它站在一个看似客观、中立的“上帝视角”，用大量专业的金融术语和数据模型，分析了近年来P2P行业的兴衰。

    文章的核心论点，被巧妙地包裹在层层专业分析之下：“……任何投资行为的本质，都是风险与收益的对赌。P2P作为一种新兴的、高风险的互联网金融模式，其承诺的高收益，本身就对应着极高的本金损失风险。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金融常识。当一部分投资者，在缺乏足够金融素养和风险认知能力的情况下，被远超市场平均水平的‘高息’所诱惑，盲目地将身家性命投入其中时，悲剧的发生，其实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我们不能简单地将责任归咎于平台，更应该反思，是什么样的社会心态，催生了这样一批妄图‘一夜暴富’、‘不劳而获’的投机者？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同样的，当泡沫破裂时，每一个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参与者，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篇文章写得极其高明，它把“欺诈”这个核心问题，偷换概念成了“投资失败”。把受害者的血本无归，归结于他们自身的“贪婪”和“愚蠢”。

    紧接着，仿佛是约好了一般，无数类似的评论和文章，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P2P受害者？不，他们只是输掉的赌徒》

    《戳破“高息”谎言背后，是人性的贪婪在作祟》

    《别再挥霍你的同情心，他们不值得！》

    这些文章的口径出奇地一致，论调也越来越刺耳。它们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向那些本就伤痕累累的受害者。

    如果说这些文章还只是在理论层面进行引导，那么接下来，各路所谓的“财经专家”、“大V”的登场，则将这场舆论绞杀推向了高潮。

    一个在微博上拥有数百万粉丝的财经博主“财神赵”，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坐在镜头前，痛心疾首地说道：“各位粉丝朋友们，最近金蟾宝这个事儿闹得很大啊。很多人跑来问我怎么看。我今天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句话我们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可为什么总有人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