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场官司的背后，还有如此巨额的黑色交易。

    程鹤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他原本以为，金杰只是一个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不择手段的无良律师。

    但现在看来，他远远低估了金杰的贪婪和罪恶。

    然而，真正让程鹤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最后一个文件夹里的东西。

    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人的名字——“王立军”。

    王立军！

    这个名字，对于任何一个关注江城时政的人来说，都如雷贯耳。

    江城市前任常务副市长，三年前因巨额贪腐案落马，被判处无期徒刑，至今仍在监狱里服刑。

    程鹤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这个文件夹。

    里面只有几张照片，和一份加密的账本文件。

    照片的像素不高，似乎是偷拍的。背景是在一艘豪华的游艇上，金杰和当时还意气风发的王立军，正举着红酒杯，相谈甚欢。

    而那份加密的账本，在程鹤用U盘里附带的密钥解开后，里面的内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那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资金往来记录。

    记录着从五年前开始，金杰通过他控制的海外公司，分批次、小额度地，向王立军的儿子在国外开设的账户，转移了总额高达九位数的巨额资金！

    每一笔转账的时间，都对应着江城某项重大的市政工程招标，或是某个关键的土地批文下发。

    而金杰代理的那些地产公司、建筑集团，总能在这些项目中，精准地中标！

    原来如此！

    原来金杰的“不败神话”，不仅仅是靠他在法庭上的诡辩和肮脏手段，背后，竟然还站着这样一尊已经倒台的“大佛”！

    王立军虽然倒了，但他在位时，利用职权为金杰铺的路，为他攫取的那些利益，却实实在在地留了下来，成为了金杰律师事务所最坚实的“地基”。

    这份账本，如果曝光出去，足以让已经被判了无期的王立军罪加一等，永无翻身之日。

    更重要的是，它能将金杰，这个一直以“律政精英”面目示人的伪君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行贿，洗钱，与贪腐官员勾结，操纵市场……任何一条，都够他把牢底坐穿！

    程鹤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的大脑，却陷入了一片更深的迷雾之中。

    震撼过后，是无尽的困惑。

    这个神秘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费尽心机地监控自己，甚至不惜暴露一个据点，也要给自己送来一个“警告”。

    可转过头，他们却又在暗中调查自己的死对头金杰，并且掌握了如此致命的证据。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边像是敌人一样，将自己置于显微镜下，监视着一举一动。

    一边又像是盟友一样，为自己送上了足以一击致命的武器。

    是敌？是友？

    程鹤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有金杰，自己的棋盘，也只在江城这片小小的法律界。

    但现在，他猛然发现，自己所以为的棋盘，或许只是一个更宏大、更恐怖棋局的一角。

    而他，甚至金杰，都可能只是这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的手，正在幕后，操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程鹤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金杰和王立军的那张合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夜，还很长。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程鹤的办公桌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清晨咖啡的醇香，但程鹤的思绪却比那咖啡因更让人亢奋，也更让人……头疼。

    他的指尖，正轻轻敲击着桌面上那个黑色的U盘。

    这玩意儿，就像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的东西，触目惊心。鼎盛资本那张看似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藏着的竟是如此肮脏、血腥的内里。每一份文件，每一段录音，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足以将某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从云端直接钉死在地狱里。

    程鹤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小小的U盘，正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危险的温度。

    消化这些信息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万全的计划。他现在就像一个抱着炸药包的工兵，走在一条细若游丝的钢索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就在他凝神思索，试图将脑中纷乱的线索重新串联起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程鹤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U盘上。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他的助理林晚儿。但她的脚步声，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犹豫和迟疑。

    “程律……”

    程鹤终于抬起头，看到了林晚儿脸上那副古怪至极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讶、困惑，甚至还有点……紧张的神色。好像外面来的不是什么客户，而是一头史前巨兽。

    “怎么了？”程鹤问道，顺手将U盘收进了抽屉里。

    林晚儿咽了口唾沫，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她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说什么机密：“程律，外面……外面有个人找你。”

    “客户？”

    “不……不是，”林晚儿摇了摇头，表情更怪了，“他说他叫……金杰。”

    “金杰”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程鹤平静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成了。

    看来自己昨天晚上在废弃工厂里搞出的那场大动静，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他本来以为，至少还要再等几天，对方才会坐不住，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而且，来的还是金杰。

    这位京州律师界风头正劲的“优雅贵公子”，鼎盛资本的首席法律顾问，那个在法庭上与自己针锋相对、傲慢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主动找上门来，这戏，可就有意思了。

    “让他进来吧。”程鹤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摆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啊？哦，好。”林晚儿显然没料到程鹤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转身出去。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走进来的人，正是金杰。

    然而，此刻的金杰，身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往日的影子。

    那个总是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文尔雅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的家伙。他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手臂上，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带也扯得歪歪扭扭。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感。

    但最让程鹤在意的，是他眼神深处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极致的压力和惊吓反复碾压过后，才会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沉淀下来的……恐惧。

    是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金杰走进办公室，反手将门轻轻关上。那动作，都带着几分神经质的小心翼翼。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环顾四周，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程鹤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看程鹤一眼，目光始终有些游离。

    程鹤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现在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气势。而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能听到金杰那有些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终于，金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程鹤。

    “程律师，”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知道，昨晚废弃工厂的事，是你干的。”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程鹤闻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在了金杰紧绷的神经上。

    果然是他！

    这个疯子！

    金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在程鹤面前，任何情绪失控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悲。

    他继续说道，语速有些快，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我不知道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知道，我惹上大麻烦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鼎盛资本的案子，说白了，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律师。脏活累活，我干了不少，但核心的那个‘蛋糕’怎么分，我从来没资格碰。我以为我能撇得清……但我太天真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后怕和怨恨。

    “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我知道得太多了，觉得我这颗棋子，随时可能会变成捅向他们的刀子。所以……他们想让我，永远闭嘴。”

    “永远闭嘴”这四个字，他说得极重，牙齿都在打颤。

    程鹤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他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听众，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金杰似乎是被程鹤这种过分的冷静给刺激到了，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一把撸起了衬衫的袖子，将手臂亮在了程鹤面前。

    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的小臂上。

    那伤口极长，从手腕内侧一直延伸到接近手肘的位置，皮肉翻卷，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边缘依旧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但看样子，也就是昨天晚上才留下的新伤。

    可以想象，在受伤的那一刻，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这是昨天晚上，在我家地下车库，有人送给我的‘礼物’。”金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瞬间，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

    “他们没想直接杀了我，那太蠢了。这是警告。他们告诉我，如果我再乱说乱动，下一次，这把刀子就会划开我的喉咙。”

    他放下袖子，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对程鹤说道：“程鹤，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