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程鹤的声音还在继续，冷静得像一个正在解题的数学家：“光杀了王建国还不够。他要的是完美的嫁祸，他要的是‘人赃并获’。所以，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真正’的藏身之处，把杀死王建国的凶器，还有其他决定性的证据，栽赃到那个地方。然后，他会匿名报警，让警察冲进去，看到‘杀人凶手’程鹤和所有证据。这，才是他剧本里最完美的句号。”

    “嘶——”张磊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逻辑链条，天衣无缝。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

    “查到了！”旁边的警员抬起头，脸色凝重，“王建国，男，72岁，南城中级人民法院前审判长，五年前退休，现住址……西郊静安里小区7栋301！”

    地址对上了！

    程鹤的推断，分毫不差！

    张磊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头窜到脚，他再也没有丝毫怀疑，对着电话急切地说道：“程鹤，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程鹤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想找我的‘安全屋’，我们就给他一个。他想看一出‘人赃并获’的大戏，我们就为他搭一个最华丽的舞台。”

    “你的意思是……”

    “老张，我需要你帮我联系一个人。”程鹤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林晚儿。”

    “不行！”张磊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绝对不行！她只是个普通女孩，我们不能把她牵扯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

    “必须是她。”程鹤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放心，不是让她去冒险。陆明这种人，疑心极重，他一定在用各种手段监控着和我有关的一切，尤其是他认为的、我的‘软肋’。林晚儿，就是他眼中我最大的软肋。只有通过她传递出去的消息，他才会信以为真。”

    “我们只需要利用这个通讯渠道，她本人不会接触到任何危险。你明白吗？这是让他相信这个陷阱的唯一方法。”

    张磊在车里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战。他知道程鹤说的是对的，在這種心理战中，任何一个不合逻辑的细节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崩盘。

    最终，他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具体怎么做？”

    “我会用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加密方式，给她发一条信息，内容是讨论案情的细节，但在字里行间，会夹杂一个地址。这个地址，就是我们为陆明准备的‘安全屋’。你们警方要做的，就是监控这条信息的传递，确保陆明能够截获并破译它。”

    “地址选在哪里？”

    “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地方。”程鹤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城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那里地形复杂，便于‘藏匿’，也便于他‘栽赃’后脱身。他会喜欢的。”

    “好！”张磊立刻拿起另一个电话，开始调动资源，“我马上安排技术部门配合！仓库那边，我会让最精锐的特警队提前布控，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还有王建国法官，”程鹤提醒道，“你必须亲自去，用最快的速度，以‘保护重要案件证人’的名义，把他和他的家人秘密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记住，动静要小，不能惊动任何人。”

    “明白！”

    “最后一步，”程鹤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在王法官家里，留下一个替身。找一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警察，穿上他的居家服，在客厅里活动，保持灯火通明。我们要让这出戏，看起来天衣无缝。”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这辆小小的保姆车为中心，迅速张开。

    张磊亲自带队，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夜色掩护下，风驰电掣地驶向西郊。

    静安里是个老旧的小区，路灯昏黄，树影婆娑。张磊敲开7栋301的门时，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王建国。

    面对突然到访的“警方”，王法官显然有些错愕和警惕。

    张磊没有时间详细解释，他亮出证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王法官，事关重大，有一桩特大案件可能与您有关，您的处境现在非常危险。请您和您的家人立刻跟我们走，这是命令！”

    看着张磊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身后几名神情冷峻的便衣警察，王建国这位和法律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过多追问，立刻叫醒了已经睡下的老伴，在警方的护送下，匆匆从后门离开。

    几分钟后，一名身形与王法官颇为相似的中年警察，换上了一件王法官的深色旧外套，走进了客厅。他拉开窗帘的一角，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城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幽灵般潜入了仓库的每一个角落，狙击手在制高点就位，红外线监控和高灵敏度拾音器被安装在每一个可能的入口。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钢铁囚笼。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陆明的书房里。

    他刚刚规划好潜入王建国住所的路线，电脑屏幕上，一个加密通讯监控软件突然弹出了警报。

    是程鹤的律师事务所发给林晚儿的加密邮件！

    陆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早就破解了他们之间那套自以为是的加密算法。

    他熟练地将那段乱码般的文字导入破解程序，几秒钟后，一段清晰的文字显示出来。表面上，是在讨论某个证据的存放地点。

    但陆明一眼就看穿了其中隐藏的信息——“城南纺织厂，三号仓库，B区”。

    程鹤的藏身之处！

    “程鹤啊程鹤，你到底还是个凡人。”陆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以为自己是棋手？可你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你的藏身之所，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亲手，把你自己坟墓的地址，送到了我的手上。”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一种将对手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属于导演的快感。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

    先去静安里，完成对王建国的“最终审判”。

    然后，再去城南纺织厂，将带着王建国血迹的冰锥，放到程鹤的枕头底下。

    最后，打一个报警电话。

    大戏，落幕。

    他站起身，从一个隐秘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他最后的作案工具。他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整个人融入了窗外的夜色。

    他像一个优雅的猎人，走出自己的巢穴，满怀信心地，走向他今晚的第一个猎场。

    他不知道的是，从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猎人。

    一张由他最瞧不起的“棋子”亲手编织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猎物，一步步地，走进那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像是利爪般撕裂了津港市浓黑如墨的夜空，紧随而至的雷鸣，震得整片大地都在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化作了千万条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城市的每一寸肌肤上。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鬼魅出行。

    一道黑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悄无声GI息地贴着别墅区的围墙，几个起落，便融入了墙内那片被风雨搅得混乱不堪的树影之中。

    陆明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压了压头上的帽檐。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胸前的检徽在偶尔划破夜空的电光下，闪过一丝诡异而冰冷的光。这身代表着国家公诉权的制服，曾是他毕生的骄傲与信仰，而今晚，却成了他送葬旧时代、审判罪恶的最终礼服。

    王法官的别墅，安保系统在整个富人区都算得上是顶尖水准。红外线感应、压力触发警报、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在普通人看来，这里就是一座插翅难飞的堡垒。

    但在陆明眼中，这些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他太了解这些系统了，也太了解设置这些系统的人的思维定式。他就像一个最优秀的黑客，只不过他破解的不是代码，而是由钢筋水泥和电子元件构筑的物理防线。

    他沿着监控探头的转动间隙，如壁虎般游走在建筑的阴影里。脚下的步伐轻得像猫，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踩在那些不会触发压力警报的盲区。别墅花园里，那道横贯草坪的红外线网格，在暴雨的干扰下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信号波动，而陆明抓住的，就是这白驹过隙般的瞬间。

    一个滑铲，他的人已经穿过了那道死亡之线，身上笔挺的制服，甚至没有沾上多少泥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他天生就是这暗夜与风雨的一部分。

    他今晚的目标，王法官，那个当年亲手将他父亲送上绝路的审判长。陆明调查过，这个老家伙生活极其规律，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他没有家人，孤身一人住在这栋别墅里，每晚十点到十一点，雷打不动地会在二楼的书房里看一个小时的书，然后准时睡觉。

    这简直是为刺杀者量身定做的完美作息。

    陆明绕到别墅的侧面，抬头望向二楼那唯一亮着灯的窗户。昏黄的灯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在风雨飘摇的夜色中，像一盏引诱飞蛾的灯。

    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特制的吸盘枪，对着窗沿下方一处坚固的墙体，“噗”的一声轻响，吸盘死死地固定住。检查了一下绳索的牢固度，陆明双臂发力，整个人如同猿猴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很快，他便悬在了二楼书房的窗外。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人端坐在书桌前，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一头花白的头发，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是他！王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