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像是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整个华政园，瞬间引爆！

    程鹤是谁？

    对现在的法学生而言，这个名字，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是那个凭一己之力，将“校园霸凌案”的几个恶魔钉在耻辱柱上，让无数人看到法律力量的男人。

    他是那个孤身挑战“地下毒龙”，将盘踞江城十年的黑恶势力连根拔起，最终陈述被誉为“法治之光”的男人。

    他的每一个案子，都被当成了经典案例，在课堂上被反复研究。他的每一次庭审，都被剪辑成视频，在B站上拥有千万级别的播放量，弹幕上飘满了“神”、“YYDS”、“法学生前来拜见祖师爷”。

    现在，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神，居然要来给他们上课了？

    这简直比学校宣布下学期免除所有学费，还要让人疯狂！

    学校的官方论坛、贴吧、各个年级的微信群，瞬间被这个消息刷屏。

    “真的假的？我不是在做梦吧？程神要来开课？”

    “《法律实务与社会正义》！这课名，一听就燃起来了！”

    “别说了，这门课我选定了！耶稣也拦不住我！我说的！”

    “什么时候开放选课系统？我要提前三天开始焚香沐浴，斋戒祈祷！”

    选课系统开放的那天晚上，整个华政法学院的学生，都经历了一场堪比双十一零点抢购的“战争”。

    无数人提前半小时就守在电脑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手指悬在鼠标上，心脏狂跳。

    当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所有人几乎是凭着本能，疯狂地点击着刷新和选课按钮。

    然后……

    三秒钟。

    仅仅三秒钟。

    当大部分人终于刷新出选课页面时，那门《法律实务与社会正义》的后面，已经赫然显示出三个冰冷而无情的灰色大字——“已满员”。

    整个校园里，哀鸿遍野。

    “没了？！我靠！我就是网卡了一下下，就没了？！”

    “三秒！你知道这三秒我怎么过的吗！比我高考查分还紧张！”

    “抢到课的兄弟，我出五百，把你的名额卖给我！”

    “五百？你也太看不起程神了！我出一千！”

    而那些幸运地抢到名额的学生，则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在朋友圈和群里疯狂炫耀，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这场风波，甚至蔓延到了校外。沪上其他几所高校法学院的学生，在得知消息后，也纷纷表示要组团前来蹭课。

    一时间，程鹤还未开讲，他的这门选修课，就已经成了整个沪上法律圈，最炙手可可热的话题。

    程鹤第一次上课的那天，是个周二的下午。

    上课的地点，是法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可以容纳三百人。

    但当程鹤提前十分钟，和林晚儿一起走进教室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哪里是三百人？

    整个教室，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不仅座位上坐满了，连两边的过道，都挤满了自带小板凳的学生。后面的空地上，也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更夸张的是，连窗台上，都坐着好几个胆子大的男生。

    这阵仗，比明星开演唱会还要火爆。

    当程鹤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数不清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崇拜，有激动，有审视，像无数道探照灯，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程鹤只是平静地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讲台上，连接好投影仪。

    他没有说任何客套的开场白，也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先介绍课程大纲和考核方式。

    他只是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些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然后，缓缓地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在上课之前，我想先问问大家。你们，为什么要学法律？”

    台下的学生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神，开场居然如此朴实无华。

    短暂的沉默后，一只手，在前排举了起来。

    “为了维护公平和正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起来，大声回答道，脸上带着一丝理想主义的光辉。

    “说得好。”程鹤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又看向其他人，“还有吗？”

    “为了以后能找个好工作，当律师很赚钱。”后排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很诚实地说道，引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也很真实。”程鹤依旧是点了点头。

    “为了……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一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女生，小声地说道。

    各种各样的答案，开始在教室里响起。

    程鹤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

    直到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再次开口。

    “公平、正义、财富、安全感……你们说的，都对。”

    “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在你们真正能用法律，去实现这些目标之前，你们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在现实这个泥潭里，活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让台下所有学生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我的这门课，不讲法理，不念法条。那些东西，你们的老师会教，书本上都有。我只讲案例，讲我亲身经历过的，那些教科书上，永远不会写的案例。”

    说着，他按下了投影仪的遥控器。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案例一：林楚楚故意伤害案。

    看到这个案子，台下的学生们，瞬间就沸腾了。这个案子，他们太熟悉了！就是程鹤的成名之战，那个因为不堪忍受丈夫长期家暴，最终失手反杀的案子。

    “这个案子，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比我还要熟悉。网上关于它的分析文章，没有一万篇，也有八千篇。”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

    程鹤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仿佛一位即将发起进攻的将军。

    “如果，你是当时林楚儿，也就是林晚儿的律师。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案子，你会为她，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辩护策略？”

    “A，正当防卫，做无罪辩护。”

    “B，防卫过当，做罪轻辩护。”

    “现在，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思考，然后，告诉我你们的选择和理由。”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教室，立刻像炸开了锅。

    学生们立刻三三两两地，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肯定是A啊！那男的就是个人渣，长期家暴，案发当晚还要用烟灰缸砸死她，这还不算正当防卫？”

    “我觉得不行。从法条上来看，当她丈夫已经被她打倒在地，失去反抗能力之后，她又补了那几下，这已经超出了‘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这个时间节点了。做无罪辩护，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可能就是故意杀人罪，十年以上起步。”

    “可如果你做罪轻辩护，不就等于承认她有罪了吗？那她这辈子，就都背着‘杀人犯’的名头了！这对她公平吗？”

    “法律不是讲感情的！我们是法律人，要理性！”

    “狗屁的理性！如果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不讲了，那法律还有什么意义！”

    争论声，此起彼伏。

    五分钟后，程鹤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好，时间到。选择A的，请举手。”

    刷的一下，教室里，超过一半的手，都举了起来。显然，大部分学生，还是更倾向于这个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选择。

    “很好。”程鹤点了点头，然后随便指了一个举手的男生，“你，来说说你的理由。”

    那个男生激动地站了起来，慷慨陈词：“我认为，法律不仅要看冰冷的法条，更要看背后的社会伦理和公序良俗！对长期家暴的受害者，我们应该给予更多的同情和理解，机械地套用正当防卫的时间节点，是对受害者残忍的二次伤害！所以，作为她的律师，我必须为她争取无罪！”

    他的话，引来了选择A的同学的一片掌声。

    程鹤没有鼓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男生，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说得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当事人，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是一个刚刚逃离魔爪、身心俱疲的女人，她最想要的，是马上结束这场噩梦，回归正常的生活。而你选择的无罪辩护，将是一场漫长而又艰苦的拉锯战，你要面对强大的公诉人，要面对媒体的放大镜，要一次又一次地，在法庭上，揭开她血淋淋的伤疤。整个过程，可能持续一年，甚至更久。而最终的结果，还很可能是失败。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男生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鹤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些没有举手的学生。

    “那么，选择B的，理由呢？”

    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她的表情很冷静：“程教授，我认为，律师的首要职责，是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为当事人争取利益最大化。这个案子里，防卫过当的定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选择罪轻辩护，我们可以集中所有精力，去证明家暴情节的严重性，去争取法官的同情，最终拿到一个缓刑，让她尽快回归社会。这，才是对当事人最负责任的选择。至于那个‘杀人犯’的名头，那是社会舆论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律师在法庭上，应该用当事人的前途去冒险的理由。”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充满了现实主义的冷静。

    程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说得也很好。”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们，我当时的选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我两个，都选了。”

    “什么？！”

    全场哗然。

    “在庭审策略上，我以正当防卫，做无罪辩护，这是我的‘面子’，是我要向公众、向法律界传达的态度。但在私下里，我和检察官、和法官的沟通中，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防卫过当、争取缓刑这个‘里子’，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