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让那些习惯了作恶，习惯了走捷径的企业，时时刻刻都感受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让他们在每一次想要偷排污水的时候，在每一次想要偷工减料的时候，在每一次想要做假账的时候，心里都会咯噔一下，都会想一想，这么做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让他们不敢作恶，不敢违法！让他们从骨子里，就感到害怕！”

    程鹤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他用一个振聋发聩的反问，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让坏人感到恐惧，让好人得到安心！这，难道不是一部法律，最应该实现，也是最伟大的目标吗？！”

    听证会的现场，在程鹤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寂静。

    空气像是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现场的代表、专家，还是透过无数镜头关注着这里的媒体记者，全都聚焦在那个独自站在发言台前的身影上。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肢体动作，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只是那么平静地站着，眼神却像一把淬火的利剑，刺穿了所有伪饰，直抵问题的核心。

    “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

    这句问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掀起了滔天巨浪。

    “啪……啪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鼓掌。那掌声起初有些犹豫，有些稀疏，但像是会传染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掌声从零星变得密集，从杂乱变得整齐，最终汇成了一股雷鸣般的洪流，在这庄严肃穆的会场之内，轰然炸响！

    那些之前还对程鹤的激进言论心存疑虑的代表，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撼与认同。那些被商业集团利益所捆绑，准备了一肚子反驳之词的所谓专家，此刻面色煞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鹤的发言，已经超越了法条的辩论，超越了利益的博弈。

    他问的，是良知。

    他问的，是未来。

    他问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也是屏幕前的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根本的价值准绳。

    听证会结束的信号灯亮起，但雷鸣般的掌声却经久不息。程鹤对着主席台微微颔首，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下，从容地走下发言台。他没有理会那些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的记者，径直穿过人群，身影消失在侧门。

    他知道，真正的战场，已经从这个小小的会场，转移到了整个国家。

    果不其然。

    听证会的直播信号刚刚切断，一场舆论的风暴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态，席卷了整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各大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被“程鹤”、“吹哨人保护法”、“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等关键词所占据。社交媒体的热搜榜单，前十名被相关话题屠戮殆尽，后面跟着一串深红色的“爆”字。

    程鹤那段不到十分钟的发言视频，被剪辑出来，配上激昂或深沉的背景音乐，在各大短视频平台开始了病毒式的传播。

    起初，评论区里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这律师太理想化了吧？企业不要发展了？”

    “话说得好听，真实施起来，肯定一堆人恶意举报，把公司都搞垮了。”

    “呵呵，又是一个想出名的讼棍，话说得漂亮而已。”

    这些评论，代表了相当一部分被商业集团前期舆论攻势所影响的民众的看法。他们习惯了在资本构建的话语体系里思考，认为对企业的任何“严苛”要求，都是在阻碍经济发展，都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然而，当程鹤那句直击灵魂的质问，像复读机一样在他们耳边、眼前、心里反复播放时，一些东西，开始悄然改变。

    在沪市一间普通的公寓里，一位年轻的母亲王琳，正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看动画片。手机上弹出的新闻推送，让她下意识地点了进去。当她看到程鹤那张坚毅的脸，听到那句“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想起了五年前，自己还在怀着女儿的时候，那场席卷全国的“毒奶粉”事件。她想起了自己当时是如何的恐慌、无助，每天都在祈祷自己喝下的那几箱牛奶没有问题。她想起了那些因为喝了问题奶粉而终身残疾的“大头娃娃”，那些破碎的家庭和绝望的父母。

    当时，不是没有内部员工想要曝光，可他们的下场呢？被开除，被行业封杀，甚至被诬告陷害，锒铛入狱。如果，如果当时有这样一部法律，能给那些良心未泯的“吹哨人”一点点保护，是不是就能挽救无数个家庭？

    王琳抱紧了怀里的女儿，女儿感受到了妈妈情绪的激动，用稚嫩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王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她颤抖着手，在那个视频下方，敲下了自己的评论：“我是一个母亲。五年前，我差点就成了毒奶粉的受害者。我支持程律师！保护吹哨人，就是保护我的孩子！我们保护的，是下一代的健康和未来！那些说风凉话的，你们家里没有孩子吗？！”

    这条饱含着一个母亲真情实感的评论，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评论区的干柴。

    无数有着相似经历的父母，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我也是！当年为了孩子一口放心奶，跑遍了全世界代购！我们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连孩子的口粮安全都保证不了？就是因为那些作恶的人没有被揭露！”

    “顶楼上！我儿子就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肾脏出了问题，一辈子都毁了！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支持这部法律通过！”

    “我们保护的，是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安全感！”

    风向，开始变了。

    与此同时，在深市的一栋写字楼里，金融分析师李哲，刚刚结束了一天焦头烂額的工作。他揉着酸痛的眼睛，习惯性地刷着财经新闻。一则标题为《程鹤舌战群儒，剑指资本沉疴》的文章吸引了他。

    点进去，看完程鹤的发言，李哲久久无言。他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思绪回到了两年前。

    那一年，他将自己工作数年攒下的三十万积蓄，全部投入了一家号称拥有“颠覆性技术”的明星科技公司股票。公司的财报光鲜亮丽，股价一路高歌猛进。然而，就在他憧憬着财富自由的时候，一夜之间，大厦崩塌。

    公司被爆出财务造假，所谓的“颠覆性技术”只是一个骗局。股价连续三十个跌停，他的三十万，最后只剩下不到两万块。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公司内部早就有人发现了问题，并试图向监管部门举报，但举报信石沉大海，举报人自己反倒被公司以“泄露商业机密”为由告上法庭，赔得倾家荡产。

    如果……如果当时那个吹哨人能够得到保护，他的声音能够被公众听到，自己那三十万血汗钱，是不是就不会打水漂？

    “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

    程鹤的声音仿佛在李哲耳边回响。

    是啊，我们保护的，难道就是那些骗子肆无忌惮地收割我们这些普通投资者的权利吗？

    李哲狠狠地掐灭了烟头，打开了自己活跃的一个股票论坛，用自己“资深韭菜”的ID，发表了一篇长文。

    《从一个老韭菜的角度，谈谈为什么我们必须支持》

    文章里，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了自己被财务造假公司坑害的经历，分析了信息不对称下，普通投资者是如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指出，一个敢于说出真相的“吹哨人”，是所有投资者最宝贵的“防火墙”。

    “保护吹哨人，就是保护我们的钱包！就是保护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就是保护整个资本市场的诚信基础！”

    这篇文章，迅速在各大财经社区和股民群体中引爆。无数被割过韭菜的散户，感同身受，纷纷转发、点赞、评论。

    “说得太对了！老子当年买的XX药业，也是财务造假，退市了！血本无归！”

    “支持！没有诚信的市场，就是个赌场！我们不要赌场，我们要健康的投资环境！”

    “我们保护的，是市场的公平和正义！”

    如果说，母亲群体的发声，代表了对“生命健康权”的守护；那么，投资者群体的呐喊，则代表了对“财产安全权”的捍卫。

    这两股力量，构成了社会中坚最庞大的两个群体。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开始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一位退休的老教授，在一家严肃报刊上发表评论文章，从社会治理和国家信用的高度，论述了“吹哨人制度”对于建立一个诚信社会的重要性。他引用古今中外的例子，指出一个不敢容纳真话、甚至惩罚说真话者的社会，必然会走向僵化和衰败。

    “我们保护的，是这个国家的诚信，是整个社会的良心底线。”

    一位知名的时事评论员，在他的千万粉丝公众号上推送长文，将矛头直指那些试图阻挠立法的商业巨头。他辛辣地讽刺道：“那些害怕阳光的人，自己身上一定肮脏不堪。他们害怕的不是法律，而是法律会照出他们的原形。”

    “我们保护的，是朗朗乾坤，是清风正气！”

    人民的呼声，从涓涓细流，汇成了汪洋大海。

    网络上，关于“吹哨人保护法”的请愿签名，在短短几天内，就突破了千万级别。各大媒体的评论区，几乎被一边倒的支持言论所淹没。那些之前被商业集团收买，发表过反对言论的所谓“大V”和“专家”，被愤怒的网民冲得关掉了评论，甚至删号跑路。

    这股声浪，并不仅仅停留在虚拟的网络空间。

    一封封雪片般的信件，从全国各地，寄往了同一个地方——最高立法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