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不是满脸堆笑的顾笑虎，而是一个气质与青萍镇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方安看着门口的人，愣了一下。

    这人大概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癯，颧骨略高，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他穿着一丝不苟的中式立领衫，深蓝色的布料没有一丝褶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淡漠而疏离。

    "请问您是……"方安问道。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

    方安看着他仔细地擦了擦门把手，擦得很认真，像是要把上面所有的灰尘都清理干净，这才推门而入。

    "有洁癖？"方安心想。

    这人一进门，目光就扫视了一圈。

    当看到满屋子的"赝品"和杂乱的环境时，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地方……"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小，但方安还是听到了。

    那表情，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好意思，店里有点乱。"方安说。

    "确实很乱。"那人淡淡地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踩到什么脏东西。

    "您到底是哪位？"方安再次问道。

    那人走到柜台前，依然保持着距离，没有碰任何东西。

    他对方安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地自我介绍："我姓赵，赵子成。"

    "赵先生，您来我这小店有什么事吗？"方安问。

    "我是受顾笑虎先生所托。"赵子成推了推眼镜。

    "顾笑虎？"方安心里一紧。

    "是的，顾先生。"赵子成说，"他让我来评估一下这里的东西。"

    "评估？评估什么？"方安装作不懂。

    "评估方老许的遗物价值。"赵子成说得很直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抵押部分债务。"

    "抵押债务？"方安皱眉，"赵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赵子成的语气很平淡，但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配合什么？"方安问。

    "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赵子成说着，目光又扫了一圈，"虽然从表面看，似乎没什么有价值的。"

    "赵先生，"方安说，"恕我直言，这是我的店，您凭什么来评估？"

    "凭顾先生的委托。"赵子成说。

    "顾笑虎又凭什么委托您？"方安反问。

    "凭你爷爷欠的债。"赵子成推了推眼镜，"方安，我知道你今天在茶馆的表现，很精彩。"

    "您也在？"方安问。

    "我不在，但消息传得很快。"赵子成说，"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店主，突然展现出如此专业的鉴定能力，很有意思。"

    "过奖了。"方安说。

    "我不是在夸你。"赵子成摇头，"我是在陈述事实。而这个事实，让顾先生很感兴趣。"

    "感兴趣？"方安心里越发不安。

    "是的，非常感兴趣。"赵子成说，"他想知道，你这种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我说了，是我爷爷教的。"方安说。

    "你爷爷？"赵子成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据我所知，他生前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的鉴定能力。"

    "那是你不了解我爷爷。"方安说。

    "也许吧。"赵子成不置可否，"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这个能力，而这个能力很有价值。"

    "什么意思？"方安问。

    "意思是，"赵子成看着他，"顾先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为他工作的机会。"赵子成说，"以你的能力，在这种小地方埋没太可惜了。跟着顾先生，你会有更大的发展。"

    "我不需要什么发展。"方安摇头，"我只想守着这个小店。"

    "守着这个破店？"赵子成环顾四周，眼中的嫌弃更明显了，"方安，你知道这里有多脏吗？"

    "这是我的店，脏不脏与你无关。"方安有些生气。

    "确实与我无关。"赵子成说，"但与你的前途有关。你真的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里？"

    "我甘心。"方安说。

    "年轻人，不要这么快下结论。"赵子成说，"顾先生的条件很优厚，月薪五千，包吃包住，还有提成。"

    "我不需要。"方安拒绝。

    "另外，"赵子成继续说，仿佛没听到方安的拒绝，"如果你答应，你爷爷的债务可以重新商量。"

    "重新商量？"方安问。

    "是的，可以减免一部分，甚至……"赵子成顿了顿，"如果你表现得好，可以全部免除。"

    "真的？"方安有些心动。

    "顾先生从不食言。"赵子成说，"但前提是，你要拿出诚意。"

    "什么诚意？"方安警惕地问。

    "比如，"赵子成推了推眼镜，"你今天在茶馆展现的那些知识，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方安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安，"赵子成的语气依然平淡，但眼神却锐利起来，"别装了。那些关于造假工艺的详细描述，不是凭空想出来的。你一定有所依据。"

    "我说了，是我爷爷教的。"方安坚持。

    "是吗？"赵子成冷笑，"那你爷爷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比如笔记，比如书籍。"

    他的态度虽然客气，但言语间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仿佛方安和这间铺子，都是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