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围观的人也开始起哄。

    “这炉子确实不错，我上次来就看中了。”

    “是啊，这种品相的宣德炉，二十万不贵。”

    林渊知道这些都是托儿，不理他们。他假装仔细观察，手指轻轻触碰炉底。

    立刻，声音传入耳中。

    “这批炉子是内务府的私活，照着宫里的样子做的，款识故意留了破绽，要是让督窑官发现，咱们都得掉脑袋！”

    林渊猛地一震，再次摸了摸，声音再次响起。

    “怕什么，卖到江南去，谁能查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仿宫里的东西啊。”

    “放心吧，我在款识上动了手脚，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御制，最多当个官仿民窑。”

    林渊心里有数了。这确实是真品，但不是御制，而是官仿民窑，价值大概在三万左右。

    “老板，你这炉子有问题啊。”林渊摇摇头。

    “什么问题？”摊主急了，“你可别瞎说！”

    “第一，器型不对。”林渊指着炉口，“宣德炉的口沿应该是内收的，你这个太直了。”

    “这是因为年代久了，有些变形！”摊主辩解。

    “第二，皮壳也不对。”林渊继续说，“真正的宣德炉，皮壳应该是栗色或者茄皮色，你这个颜色太深了，明显是后做的。”

    “你懂什么！这是包浆！”

    “第三，最关键的是款识。”林渊指着底款，“你看这个'德'字，写得太板正了，没有宣德年间的风格。”

    摊主被说得哑口无言，围观的托儿也不吭声了。

    “小伙子，那你说这东西值多少？”摊主软了口气。

    “看在是老物件的份上，三万，我要了。”

    “三万？”摊主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爱卖不卖。”林渊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摊主追上来，“五万，最少五万！”

    “三万，多一分都不要。”

    “四万五！”

    “三万。”

    “四万！不能再少了！”

    “三万，不卖我走了。”林渊态度坚决。

    摊主咬咬牙：“三万五，真的不能再少了！”

    “那我走了。”林渊真的迈开步子。

    “等等！”摊主终于妥协了，“三万就三万！今天算我倒霉，遇到个行家！”

    “这还差不多，老板，三万块你也不亏钱，心知肚明不是？”林渊掏出钱，还不忘调侃下老板。。

    摊主接过钱，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比老狐狸还精！你是哪个大行的少爷吧？”

    林渊没回答，付完钱美滋滋的把东西赶紧揣兜里，可没想到，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人三十岁左右，微胖，穿着休闲装，脸上挂着笑容。

    “小兄弟，好眼力啊！”来人递过一支烟，“三万块拿下一个宣德炉，佩服佩服！”

    看清楚这人的脸，林渊下意识退后半步，秦朗这货，林渊也不是第一次碰见，总觉得这人憋着坏，突然被他拦下，林渊心里发怵。

    他没接烟，语气冷淡：“你有什么事？”

    “我叫秦朗，道上的朋友都叫我秦胖子。”秦朗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刚才看你砍价，那手法比老行家还精，敢问是哪家的传人？”

    “我不认识你，没必要告诉你！”林渊想绕开他。

    “别急着走啊。”秦朗又挡在他面前，“交个朋友嘛，在这潘家园混，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不需要朋友。”

    “哎，话别说得这么绝。”秦朗还是笑眯眯的，“我看小兄弟不是一般人，这样吧，有什么好货要出手，可以找我，价格保证公道。”

    “不用了。”林渊再次想走。

    秦朗轻轻盘着手里的串珠，语气有些威胁的意思：“小兄弟，秦爷爷现在是给你面子，你要不要打听打听，小爷我在这潘家园是什么身份！以后你还想在潘家园混上好货，可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林渊停下脚步，这话倒让他来了兴趣，转头饶有兴趣打量起秦朗。

    如果没理解错，这死胖子，是在威胁他？

    就在此时，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外地富商在一行保镖的簇拥下，径直走到了摊位前。他的目光立刻被一只茶盏吸引，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曜变天目盏……这光泽，这斑点，真是神物啊！”富商发出由衷的惊叹。

    摊主与秦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秦朗立刻收起脸上对林渊的那丝不悦，换上一副专业笑容凑了上去。

    “老板，您可真是好眼力！这宝贝搁在这儿半天，就您一位是识货的行家。”秦朗开口便是一记马屁，随即指着茶盏侃侃而谈，“您看这器型，典型的束口、深腹，圈足修得利落干净。关键是这釉面，黑釉为底，析出的斑点聚散有致，在光线下呈现出蓝、紫、金的变幻光彩，宛如夜空中的星辰，这正是古籍里记载的‘碗中宇宙’啊！南宋建窑的极品，传世的没几件了。”

    一番引经据典，说得富商连连点头，眼中的喜爱之情更甚。

    “确实是好东西，”富商沉吟片刻，问道，“老板，这个怎么说？”

    摊主看了一眼秦朗，伸出八根手指：“八百万，这还是看您是诚心喜欢，不然这价根本拿不下来。”

    富商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价格有些犹豫，但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茶盏。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渊却皱起了眉。

    这只盏的釉色太过鲜亮，缺少了老物件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那种温润感，匠气有余，古韵不足。

    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去。

    “老板，能让我上手看看吗？”

    秦朗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兄弟也想开开眼？请便。”

    林渊接过茶盏，入手的感觉印证了他的猜测。一片冰凉，手感生硬，完全没有宋代瓷器那种胎土带来的温润质感。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釉面，就在触碰的瞬间，几个声音猛地钻入他的脑海。

    一阵电窑发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化学药剂腐蚀胎土的“嘶嘶”声。

    “强哥，这酸蚀的火候够了吗？别太过头了。”

    “放心！就得这样！再过一道手，埋土里走一圈，保证跟刚出土的一样，谁也瞧不出来！”

    林渊心中了然，他缓缓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秦朗，语气平淡地开口：“这盏，是现代电窑烧的，所以火候才这么均匀。至于底足的土沁，是拿强酸咬出来的，现在这股酸味儿都还没散干净。”

    林渊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响起，全场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