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现，港口的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氤氲的雾气模糊了车流的身影。滨海市局的会议室内，气氛剑拔弩张。桌上的蓝图正中央，赫然是“立辉服装厂”的地理位置和内部结构草图。赵刚看着林岚和技术组汇总的所有微量纤维对比数据，眼神越发坚毅。

    “谁制造了这些特殊纤维，谁便是杀害杨淑兰的最大嫌疑对象之一。”苏晴沉声总结。

    “罗彪和海鲨帮的走私网络盘根错节，如今都躲进了这个厂子。”林岚补充，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焦灼，“我们实地调查，厂门岗哨森严，外来人根本进不去。厂内系统半军事化管理，流动工人多为外省青年，捕风捉影都难。”

    沈峥按下最后一张档案，目光沉静又决绝。“我们不能只靠外围。必须要人进去查清楚。赵刚，林岚、陈玥，你们谁有把握？”

    赵刚拍了拍桌子，嘴角露出一丝凛冽的笑容：“让我上吧。我的档案可以做伪改，身份设为刚出狱的外地混混。厂里面肯定有大量这种‘二进宫’、‘三进宫’的人，混进去不是问题。”

    “风险极大。”沈峥担忧地看着他，“里面什么章法都能变，如果有事要立刻发信号，我会让几组人在外围三班倒接应。”

    “放心。”赵刚点点头，收拾好证件和通讯器材，“这是我们距离罗彪最近的一次机会。纤维、毒药渠道，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阴谋，都藏在这道铁门之后。”

    经过一整夜的资料核对和身份伪造，赵刚的名字被改成“赵磊”，资料显示他曾因斗殴、盗窃刚刑满释放，居无定所。甚至连他的指纹和备案相片都通过技术科特别处理，专为卧底任务准备。

    ——

    数日后，立辉服装厂。

    外面铁栅栏围墙高高竖起，两边监控密布。赵刚穿着廉价夹克，背着只破旧帆布包，佝偻着背，一步三晃地走向厂门。他的“上线”——港口某个小吃馆老板兼海鲨帮外围马仔，正领着他。

    门口的保安把刀刻着冰冷的枪托榔头，厉声盘问。

    “这是我‘兄弟’，外地刚回来的，身上有把子力气，你们缺人不是？”那名马仔拍着赵刚的肩膀。

    保安上上下下打量赵刚，然后命他张开双臂，搜身极为仔细。手机、打火机、钥匙，全部统一上交，只允许带饭盒和简易手套进车间。赵刚按计划藏好的微型通讯器则嵌在鞋跟处，没有被发现。

    “记好，工人卡戴身上，限定区域活动，平时少说话。巡查队有事直接叫，有鬼心思的都混不下去！”保安训斥完，终于给赵刚发了件蓝色工装和一张编号为“A9-273”的黄卡。

    宿舍分在厂区一角，道路窄而曲折，监控与岗哨随处能见。每晚九点查寝，六点准点工作。赵刚在灰暗的上下铺安顿好，环顾四周。每张床位都有咔哒锁扣，窗外铁条通死，一副监狱与工厂混杂的气息。

    次日清晨，赵刚正式开始厂区生活。第一件事就是流水线点名——带班老工狠厉扫视每一个新面孔。身旁工友多半抿嘴，不敢多言。赵刚故作腼腆，极力掩饰身上的警气，只低头专注工作。

    他被分在“三线组”，负责缝制指定颜色的夹克。手下机器轰鸣，每道工序分秒必争，稍有怠慢便被当头责骂。没有人多看他一眼，空气中只有机油、布料和紧张的喘息。

    中午休息时，赵刚装作不耐烦地踢了下桌脚，一脸烦闷。正当此时，对面那个年轻工人凑近，带着一股亲切又略显机敏的笑意。

    “新来的吧？叫我阿杰。”小伙子大约二十七八岁，面容清俊，头发帅气地压在蓝帽之下。“别看那些老家伙那么凶，只要不惹事，没什么事的……”

    他递上一只沾了点辣酱的馒头，“这是给我对象带的，给你尝尝，不辣。”

    赵刚接过去，微微一笑，依然低头未敢多言。

    阿杰趁四周没人，忽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哥在外面待过不少厂子，这里面的规矩，记好三条——少说话，多做事；不要问不该问的，更不能乱看不该看的。兄弟你要想混口饭吃，就按规矩走。”

    赵刚微微抬头，对上阿杰那双清澈却藏着警惕的眼睛。

    阿杰笑了笑，声音更低：“晚上别乱晃，宿舍别跟人吵架，点心别贪。手机托管柜的锁，是那边‘虎哥’一手看，碰不得。就这样，哥交你个朋友——你要是撑不住也没事，多休息。”

    说罢，他拍拍赵刚肩膀，转身扛包去车间。

    赵刚内心微动。他能感受到阿杰是那种善于生存的“老江湖”——表面热情，心思细腻，进退有度，虽不属于海鲨帮骨干，却明显懂得“自我保护”的门道。

    晚上宿舍熄灯。赵刚在朦胧的光影中观察整个宿舍——有人打鼾，有人翻身，有人目光里藏着冷漠与疲惫。这一夜，除了靴底里的微型发讯器与内心的紧绷，他什么都没有暴露。

    第二天开始，赵刚渐渐掌握了工厂的作息和暗流：从洗衣房到裁剪间，从布料入库到成品出厂，每个环节都被小头目盯得死死的。厂区外有专人站岗内外巡逻，哪怕是厕所、中转间都有“明哨暗哨”。

    午后，赵刚在传料时，听见制衣组几个工人低声议论：“上个月阿强怎么不来了？”“谁知道，他嘴欠，让管事的听见，早就被调走了。”“调走？听说是‘上头的人’，往冷库那边去了。”

    冷库，这个词对赵刚来说格外敏感。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阿杰：“冷库有啥活，听说那边老缺人？”

    阿杰脸色一变，却只淡淡回：“冷库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没人爱去。‘多做事’就行，你以后明白。”

    这种三缄其口的气氛，无声中让赵刚更警觉。他开始注意到棉布供料和染色环节，有一批布料始终留在“F”区的隔离堆放区——那是厂里最隐秘的地方，钢门紧锁，只有核心骨干能进出。

    连着几天，赵刚都按本分，工作勤快。阿杰也挑休息时偷偷靠近，递水递饭，还教他如何照顾机器、怎么节省力气。他每次说话都轻描淡写：“我们这样的人，只有干活，不该多嘴。”

    与此同时，沈峥和外面的支援组，守在厂区外围，按约定信号三班倒跟进接应。赵刚避开一切可疑动静，利用晚上洗手间短暂的无线盲区，用那只隐藏在鞋跟的微型通讯器简短传递情报，将厂区分布、管控情况、可疑人员初步身份一一上传。

    某晚下班后，阿杰悄悄走进赵刚床前，压低嗓音：

    “兄弟，我看你不像那种爱惹事的主。记住一句话：有人什么都不在乎，有人什么都怕。我们在这里活着，别让别人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想多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赵刚点头，心头暗记——阿杰不仅精明机警，更像厂区里少见的“清流”，很少参与黑恶帮派的活动，却又处处知道暗中风声。

    几天后，厂里风声愈紧。夜里，有宿舍床铺空了，第二天没人敢问。工人们都低头装聋作哑。赵刚抓住每一个机会记录下关键部位、布料真假、厂区管控、工人消失时间，继续在黑暗中埋下专案组的“钉子”。

    数日的卧底生活，赵刚洗净铅华，逐步捉摸清厂子的深层结构。他明白，所有表象背后，真正的黑色谜团，终将在自己亲手揭开的时候，被彻底照亮。

    ——

    工厂的夜，再冷，也快要迎来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