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的夜，风声比白天更尖锐。立辉服装厂的宿舍区，灯光在铁窗外投下长长的影子。赵刚已经连续潜伏十天了。每天他都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赵磊”——那个刚出狱，只想好好活命的外地混混——但在黝黑压抑的车间里，他的神经始终绷得如拉满的弦。

    厂里的气氛比刚进来时更加紧张了。前晚归宿舍时，“F区”的一张床铺空了，几个工人连头都没抬。大家都活得像一块块冰，低头做事，无声无息。赵刚本想靠近另一名资深工人旁敲侧击，结果对方眼神里只有恐惧和躲避。他只能继续维持“少说话、多做事”的低调法则。

    但正是借用“隐身人的规则”，赵刚得以游走在流水线与仓库、熨烫间与后勤区之间。他的工种是杂活长工，每天负责不同的环节，不引人注意。这给了他更多观察机会。他很快发现，工厂一角的“私货区”常有可疑包裹送入，盖着别的名牌外包装，而成品永远没有真正登记入账。

    某天深夜，宿舍楼值班员喝醉了多嘴，嘟囔一句：“你们这些人啊，没少给‘公司’赚黑钱，其实谁手也不干净，只是干得没大老板精明。”

    赵刚记下这个细节。随后几天，他趁晨早全员还未到岗之际，从车间后门溜进了“F区”——那个只有厂管头目和少数骨干能进入的隔离仓。

    仓门用密码锁，只在凌晨送布料时短暂开启。赵刚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利用装配小车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狭小的“F区”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消毒水味。他用腰带摄像头迅速一扫，顿时头皮发麻：一排排仿冒国际名牌成衣挂架下，堆满了“XX正品皮标”、“高级保修卡”，所有假货做得惟妙惟肖。最触目惊心的是角落几台特别低矮的缝纫机，机器周围堆着多套小号制服，还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正闭口做工。孩子们眼神麻木，动作机械。

    赵刚额头沁出冷汗——这是铁证，雇佣童工！他知道这些孩子大多被抓来当外地苦工，万一事情败露，他们最先成了替罪羊。

    他按照编队信号，在鞋跟里启动了特制的微型传输器，飞快将录像资料和照片存在里头。手上动作不停，但大脑高速运转：必须赶在例行“全员集合”前将证据传出去，再将现场口供和线索同步传给外围专案组。

    赵刚抓住机会转向货架，偷偷撕下几块天蓝色纤维，顺利藏在工服袖口。刚伸手准备将手机芯片通过后门垃圾箱弹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和粗暴呵斥。

    “哎，你干什么！”保安队长李猛，厂里有名的狠角色，带着两个黑衣保安直接冲了进来。李猛面色阴狠，身形高大，眼角长着一道狰狞的疤。

    赵刚心猛跳，面上装作茫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找点吃的，不小心走错了……”

    “找吃的？”李猛鱼眼死死盯住他，“这里头只有死人才能进，谁叫你来的？手伸出来！”

    赵刚无奈，把手摊开，袖口里微微露出那绒线。他迅速装傻，假装不知所措。李猛一把抓过赵刚的手，半拉半扯地将他拖进办公室。房门一关，屋里顿时暗淡下来。

    李猛将赵刚死死摁在椅子上，低声威胁道：“说，你进去干什么？是不是谁吩咐你偷厂里的货？把你这‘刚出狱的鬼’来历查个明白不难，你别不识抬举。你要不老实，下一秒就把你丢进冷库里冻三天！”

    赵刚内心暗自叫苦。此时，枪打出头鸟，贸然挣扎只会适得其反。他咬牙，痛苦地装作被惊吓的野狗，拼命辩解：“猛哥，真没什么，我是新来的，晚上饿了……我……我不敢，真的不敢，下次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求你了……”

    一旁的保安翻查着他工服口袋，神色越来越疑惑，尤其在拎出袖口那绒线的时候，李猛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你进‘F区’干嘛？”

    正僵持之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猛暴躁地喊：“谁？滚远点，没你事！”

    门咔一声被推开，阿杰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满脸“紧张”： “猛哥！赵磊是我亲戚——我，他妈表哥家的，跟着我混口饭吃，头两天我们家里来电话还问过呢！大晚上他肚子疼，我一时没看住，不是有意。”

    李猛冷冷地看了一眼阿杰，又扫了赵刚一眼，像是看穿了什么，却又懒得细究。厂里人多嘴杂，有“保人”身份的工人，一般都被默认在本地有“关系”。他懒得再追查，吐了口唾沫：“你小子要不是有熟人早剁了你！下次再敢胡作非为，我连你一起废了！”

    阿杰连声道歉，然后拉着赵刚手就往外走。出了走廊拐角，四周无人，阿杰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不是好心，也不是多管闲事，这地方每隔一阵都有新人消失。如果你真有事做——小心点。我劝你一句，别太冲。”

    赵刚看着阿杰，内心第一次生出一丝复杂的感激与警惕。他意识到，阿杰绝非普通工人。他在危险边缘游走，懂得如何应对厂里阴险的眼线，也许他的身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晚回到宿舍，赵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在内心记下一条——以后每一次行动，都不能只靠自己；甚至在这黑暗工厂中，说不定就藏着另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伴，只是彼此都戴着面具罢了。

    夜色深沉，厂房里传来远处孩子低声抽泣。赵刚再望向那弥漫着汗水、机油与恐惧味道的空气，眼神更冷也更决绝。他知道，这场和黑恶势力的周旋，远比他在刑警队里测试的任何一次实战都要凶险。此刻他还没暴露，但危险与机会，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