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至，漆黑的会议室里只有几盏冷白灯。凌晨四点，青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案情汇报会照例提前。“连环仪式感杀人案第一现场已封控。”助理快速报告，投影仪将案发现场照片轮番投在墙上——那张黑绸缎、白色几何纹的画面如夜里的鬼影，久久不散。

    张队坐在主席位，神情格外严谨。他眉头深锁，在全队面前一字一句地开口：

    “各位，目前咱们青州这个案子，极其特殊。凶手手法极其冷静，现场布置带有明显‘仪式性’，还故意留下几何图案和古怪物证。这不是普通命案，也不是玩弄警方智商的恶作剧。”

    他目光在桌前一圈停留，特意看了眼陈峰，又扫一眼李阳：“这次案子，不允许任何人单打独斗。陈峰，李阳，你俩组队侦查，优势互补——老办法得配新技术。这案子的难度，不靠脑子和脚底板盯不出来，也不靠数据和云端能穿透到底。”

    李阳刚要说话，却被张队举手示意停下。

    “每个细节都得同步。陈峰，你负责现场勘查和案情逻辑，李阳，所有网络数据、视频监控、电子追踪都归你。你们俩要是再互相掐——”张队用手拍拍桌面，“就不用再回案情会了。”

    全队低声泛起一阵哄笑，气氛稍缓。

    会议结束后，陈峰率先起身，径自出了会议室，手里还揣着早上新拿到的卷宗。他的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可在李阳看来带点刻意的疏离感。

    李阳快步跟在后面，一边打开随身平板电脑，“师傅，我已经让数据科把死者社交账号全部打包抓取，比传统走访效率高多了。”

    陈峰微微点头，没有否决。他知道，新技术就是要拿来用，但现场细节更不能丢。

    两人先到尸检室，苏晴刚做完详细尸检，一份初步报告已经打印出来。

    “死者身份确认：林珺，女，25岁，青州本地某知名广告公司策划主管。近期曾有休假记录，案发前两天曾在社交网络多次发长文，内容均涉及‘职场霸凌’‘权利滥用’。”苏晴说完，把社交账号和指纹采样文件递给陈峰。

    陈峰接过文件，翻起社交账号内容。

    林珺的最近几条微博和论坛发言赤裸直白：“公司高管逼员工加班、性骚扰被包庇、领导威胁辞退不服从者。”文风激烈，评论区也分化明显。一半人声援，一半嘲讽。

    “死者被卷入高强度职场冲突，不排除自杀假象，但现场处处透露精确控制，杀人者布置仪式感远超普通仇杀或财色。”苏晴补充。

    李阳打开平板，“我调了案发当天死者手机的定位IP，发现一个异常——夜间十一点，她的账号IP显示在城东高架桥下方，距离家有两公里，且时间与实际死亡时段重合。等于说，她出现在奇怪的地方，很可能被人引导或者胁迫带离。”

    陈峰低头思考，突然翻出案卷侧页，仔细盯住死者凌晨回家的视频截帧。晃动的监控画面里，林珺衣着整洁，但步伐僵硬。且在返家路线上，有一段路灯下的人影伴随左右，极快地消失在暗处。

    “有没有查到那个跟随者的动态？”陈峰问。

    “正在用影像增强寻踪算法，还没定位清楚。”李阳敲击屏幕，算法高速计算，将路灯下那一瞬的人影截图放大——仅有模糊的帽檐和一条微微发亮的裤脚，像刚沾了石灰粉。

    苏晴神色微紧：“尸检发现死者脚踝内侧有很浅的擦伤，且身体的粉末痕迹并不是普通衣物摩擦，更像是被人强行拖拽。作案过程十分冷峻。”

    陈峰顺势盯住现场物证，问及绸缎上的白色粉末。

    “初步物检结果出来了。”苏晴说，“现场粉末不是滑石、不是面粉，是石膏粉。规格和普通装修用的不同，靠近医疗级配方，细度高，颗粒极小，且含有微量的酒精香精。”

    陈峰猛地怔住，脑海中起了一阵浓烈的回响。石膏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命案现场了。

    他翻出四年前景州“金库案”勘查报告——案件最后一次重要物证，就是银行金库楼梯口的一堆石膏粉。当时被认为是建筑维修残留，可案卷照片对比下来，石膏颗粒和香精含量极为近似。

    “……四年前那次金库案，我们在金库楼梯口和封闭通道都找到这种石膏粉。案发地极其隐蔽，还混有社工用的消毒液香精。”陈峰喃喃。

    李阳第一次没有轻视，他把两案现场比对图拉到投影屏上，数据与画面呈现出的结果令人毛骨悚然——“师傅，这不是巧合，凶手用同种石膏粉，是故意制造暗号，和金库案相关。”

    陈峰看着屏幕，“这就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当年金库案熟悉人，甚至故意用相同工艺和材料，把自己和旧案挂钩。”

    李阳递过一份最新抓取的社交数据，“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死者案发前几天刚曝出一条公司匿名调查，有位自称‘正义使者’的ID在多个平台攻击高管，言词偏激，号召大家‘以极端手段惩治恶人’。”

    陈峰翻出这条账号，ID名叫“夜律”，账号大致活跃时间和林珺案发时间重合，但频繁更换IP位置。

    “这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或知情者。他有着极强的网络隐匿能力。”陈峰沉声。

    李阳用追踪软件调出一份IP定位地图，“‘夜律’的IP每次变动都与城东这一片有关——而东城正是景州金库案最初作案团伙藏匿的区域。案发前两小时，该ID的IP曾短暂连接老城区‘鸿盛建材市场’的公共wifi，这里正是全市最大的装修材料交易点。”

    陈峰脑中的线索渐渐拼合，石膏粉、建筑区域、连环账户、身份伪装……他拿出案卷的一页旧照片——四年前答案未解的那刻，他也曾站在金库楼道里，用手指蘸着石膏粉擦过地面，仿佛能透过粉尘看到那些深藏的罪恶。

    李阳按捺不住激动，坐在电脑前不断调取数据，“师傅，我们能不能从建材市场的视频监控查一下，案发当晚有没有人买石膏粉？”

    “你去查东城建材市场的进货记录和附近监控。记住，不仅查正常渠道，还要查小摊、非正常流动商贩。”陈峰说。

    “好。”李阳立刻开始调取大数据，同时还用公安网查询石膏蛋白的特殊生产商名单。

    陈峰则亲自出门，带着案卷和最新物证，打算实地走访死者林珺生前工作的广告公司。他不爱表露自己的计划，也知道这家公司里或许藏着更深的人际纠葛。

    走进广告公司，陈峰没亮明身份，只用随身小本做走访记录。他发现，公司气氛极度压抑，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回避提到林珺的名字。几个同事悄悄吐槽：“林姐脾气太直，最近闹得和主管、老板都不愉快。她还举报了一个高管骚扰女同事，结果遭‘冷处理’，最后直接被停工。”

    一位刚入职的策划小姑娘偷偷摸摸地递过来一份打印文件：“林姐案发前一晚，还和我说有人在网络上发她八卦，说她‘想出名、心机重’，还收到匿名威胁短信，警告她不能再曝光内部问题。”

    陈峰记下短信内容，用手机拍了照片。

    关键处在于，林珺遭遇的不是普通职场争斗，而是系统性的诬陷、威胁和霸凌。公司高层极力回避谈及隐情，甚至连人事档案都推说查无资料。

    “师傅，我刚查到一份建材市场监控。”李阳信息回传，“案发当晚十点半，有一名穿灰色帽衫的男子，手里提着小桶和包装盒，进入建材市场东北角旮旯买了高纯度医疗石膏，付款方式是电子支付——虚拟账户。”

    “能追到实名吗？”

    “不，但付款终端在案发次日就注销了。技术员说显示有脚步异常，是熟练行走和规避摄像头的风格，不像普通顾客。”

    陈峰进一步确认现场技术细节，让李阳对比金库案原始监控，“你把金库案最后那段地下通道的视频调出来。”

    李阳一调，发现当年金库案团伙入场时，其中有一人同样穿灰色帽衫，举止诡异，走路带着“左履磨损”的特征。这一细节是刑侦物证课曾重点分析的步态鉴定。

    陈峰反复看了两遍，眉头越皱越紧。他意识到，尸体、石膏、几何图形、社交账号、奇特步态、小摊购买石膏，都在呼应金库案的那些无解片段。

    “这个凶手，不但跟踪林珺，还精心布置仪式和物证，一切都在模仿金库案。但他的目的不是模仿，而是挑衅。很可能就是当年金库案的知情者，甚至亲属。”

    李阳望着屏幕，第一次明白了陈峰的执念背后，是无数个不眠夜与冤屈之谜。

    “你说他是不是想让你重新查金库案？还是让你背上新的‘失误’？”

    陈峰没直接回答，只是目光紧紧锁着屏幕上的灰色帽衫男子。他知道，有些答案不是案情会所能解决的，是只有不断追逐和碰撞中才能真正揭开的真相。

    张队敲门进来，将搜查新令递给二人：“现场、死者公司、建材市场，全部扩大查控。陈峰，你负责物证串联，李阳负责技术追踪。不论老路还是新法，必须合力破局。”

    陈峰点头，接过搜查令，“这一次，我不会再让真凶逃脱。”

    新旧方法，不再对峙，而是在案情深处并肩——正义的路，要用脚底板丈量，也要用数据和技术透析。凶手隐藏在灰尘、石膏粉和网络迷雾里，等着他们联手揭开所有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