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青州市新城新区的豪华别墅区仍被雨声和夜色裹挟着。佣人第一个发现主人的尸体时，惊叫声隔着棕色大门震动整个别墅。案发现场第一时间被封锁，警车警灯切破了蓝灰色的雨幕。

    陈峰一进屋，便嗅到了异样的气息。这不是普通死亡现场的血腥味，而是一种奇特的香气——微甜却带着古怪的清冷，仿佛丝绸和金属的混合味道。他立刻警觉地屏住了呼吸。

    书房内，桌上台灯还亮着，地面上铺着一块造型优雅的黑色绸缎。与林珺案件中见到的类似，但更为宽大、线条交错如同迷宫。绸缎之上死者躺平，五官平静如睡，皮肤苍白却无明显挣扎伤痕；手指摊开摊着，掌心上甚至有擦过绸缎的痕迹。死者正是青州市知名企业家严远东，近年商界风头正劲。

    “案发时间夜里十二点整。初步尸检显示死者无抗拒迹象，胃内也有阿普唑仑残留，和前案一致。”苏晴已带队在现场做初查，声音低冷，直接道出案情要害。

    陈峰一声不吭，侧身绕至绸缎边缘。他半蹲下，双手戴起手套，将死者缓缓翻动。身下那条几何纹更加复杂，比之前林珺案的简单素描更具建筑空间感：有交叉绕行，有对角矩形，有数圈套环，中央是个扭曲的六芒星——若以细线连接，所有焦点都会精准指向死者心脏所在。每一笔都像有人挖空心思给警察留下一道“谜题”。

    “师傅，你看这些线，比上个案子精巧多了……”李阳在一旁低声说着，他的背包里，热成像设备正启动、嗡嗡作响。

    陈峰却敏锐地注意到更多：“凶手不是在模仿，而是有意升级。他比第一次更得心应手。这不像一般心理变态，而像一个施工极其专业的雕刻师，每一道线条都暗藏杀机。”

    他把目光集中到死者双手。指甲间，居然残留着一撮浅绿色的香料，像极了风干后掺杂粉末的植物碎屑。陈峰用棉签沾起一小撮，递到苏晴手中。细闻之下，那香气更深，带着异国木质气息。

    “这种味道……”陈峰脑海里剧烈翻涌。他记得，四年前景州金库案现场，赃物清点时曾发现有一批异域香料，曾用来“混淆嗅源”，用途极其隐秘。当时以为是洗钱用的奢侈品，但后来法医条分缕析才发现，那些香料可用于破坏侦查犬寻迹能力，甚至能影响部分电子嗅觉传感器。

    “这绝不是普通香水。你们谁提取过洁净香料样本？”陈峰提高音量，目光像鹰：“金库案里的香料记录单再调出来！”

    “来。”苏晴已经将残留香料收进密封袋，安排技术员做分子比对。

    李阳则将热成像摄像头对准了房间各角。房间里温度最热的地方本应是死者身下和门口交界，可他操控设备旋转时，屏幕上死者书房窗边浮现一片模糊的残余热源。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图像，赤橙色的发热点短暂浮现后又消散，聚焦在窗台下一段轮廓朦胧的位置。

    “那是人刚刚离开温区留下的余热。”李阳摸了摸自己下巴，挑出一帧截图。他将画面投在LED平板上，现场所有刑警都围了过来。

    “窗台外侧有残留鞋印！”他话音一落，技术员立刻跟进，打开紫外手电在外墙顺着轨迹找。果然在雨打泥泞不平的窗沿下，找到一只隐约被冲刷却仍可见轮廓的鞋印。鞋型偏瘦，是高级劳保鞋的样式，鞋头有一块特殊橡胶护片，泥水混着灰白色粉末——很像工地防滑鞋。

    陈峰抬头：“鞋印尺寸42码偏瘦型，雨天能踩得如此整齐，说明对现场环境极熟悉——他提前练过，也会用雨水破坏自己行迹。”

    李阳已经调用此前案发小区和本处周边街道的监控快速对比，却没有看到可疑人影出现或离开。但他很快锁定了书房窗户外的逃生路线：“师傅，看这个窗台下雨搭的钢管架，正好和隔壁地下车库外墙连着。正常人极难发现，如果嫌疑人是建筑行业出身……”

    “就会利用脚下每一根钢管，每一处遮挡。”陈峰接道，“而案发现场所有路径，都和他留下的几何线一一呼应。他是在用极致自信与侮辱，把警方当棋盘，自己当幽灵。”

    门外的警官急匆匆进来：“队长，死者妻子已经赶到，情绪激动。案发当晚十一点家中就只剩死者一人，佣人十点离开，两侧别墅深夜无人。”

    张队在现场巡视后直接下令：“戒严范围扩大半里，搜查所有院落和工地出口。”他面色极冷，“两起案子已被媒体盯死，上头要公开结果，但调查方向绝对不能走偏。”

    陈峰略一沉吟，把重点案件卷宗投影出来，把林珺案和此案的所有细节一一比对：

    ——午夜十二点准时命案，死者无剧烈反抗，均有安眠药残留；

    ——现场皆有复杂黑色绸缎和几何纹路布置；

    ——残留石膏粉和特殊工业香料，皆为当年金库案赃物清单涉及物品；

    ——作案人对工地构造和防护装备、出入通道、热源分布都有专业把握；

    ——线索集中指向“幽”字、“幽灵”暗号和神秘的消失建筑师及其工作室。

    苏晴汇报最新快检结果：“死者手上香料经过初检，是‘夜蔻’香根草，特殊调制款。金库案当年赃物里专门有几包，且编号与现场石膏粉一致，说明来源高度一致。”

    李阳则敏锐发现，书房内墙和窗户框架上有极淡的防水胶痕，与先前猫窝处碎布分析成分如出一辙。他又调取红外录像比对窗台鞋印热源，一组数据呈现：“凶手潜伏窗前足有十余分钟，位置能直接监视室内所有动静，甚至极可能听得到死者通话。”

    “说明他在死者服药后，有足够耐心观察其效用和状态，再用最快速度实施伪装与离场。”陈峰的喉咙一紧，“这绝不是业余选手。他对尸体现场仪式、人生物节律、建造式布局，都有变态般的专业敏感。”

    张队肃然：“死者生前与‘夜幽’网名有密集加密通讯，有交易记录、约见信息。查！查出这个账号背后所有社交平台痕迹，连夜调取金库案所有在逃关系人、建筑材料、香料流通链条，挖出潜在的黑材料！”

    苏晴补充一句：“死者指甲缝里的香粉，极可能是在短暂反抗或与对方有近身肢体交流时沾染。凶手极擅长控制时间和气氛，极可能曾在书房和死者有过数秒的当面接触。”

    技术组已将鞋印数据送入大数据库比对，暂未有匹配结果。

    “师傅，”李阳拉了拉陈峰的袖子，小声道，“所有物证、时间、布局、行为偏好、‘幽’字……凶手到底想证明什么？为什么不断升级他的仪式，还专门把警察牵在他的节奏里？”

    陈峰低头苦想。金库案、幽筑工作室、串联十年的‘幽’字暗号、连环移花接木的伪装仪式、隐藏在建筑工地和夜色深处的幽灵人影……他脑海里闪过的是一个比想象中更宏大的谜团。

    “他不仅仅是要我们破局。”陈峰忽然低声，“他就是在写一段关于‘幽灵’、关于权力和失控的宣言书，每一出杀人现场，都是一句让警察痛苦回头的标语。他想让金库案的真相永远悬而未决，让‘幽’字成为阴影。”

    天已微明，窗外细雨还在下。案发现场渐渐清理，唯有那绸缎几何纹上的线却像迷宫般盘旋在每个人的心里。

    对陈峰、李阳、张队、苏晴以及整个刑侦支队而言，这第二具尸体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升级，而是一束跳动的信号：幽灵还在，游戏没完，而他们每进一步，离谜底的深渊只会更近一步。

    青州市警局大门外，人群和警戒线如潮水般飘零，正义和黑暗在这座城市的雨夜里僵持着、较量着。真相，还远远未到浮出水面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