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在青州市的头顶已许久，市区的灯光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陈峰走出警局，一身燥热与疲乏还没散尽，心里却亮起了冷冷的警铃。这几日案情推进得太敏感，各类压力疯长，他时常觉得，身后总有一道阴影若即若离。

    今晚，他特意将车停得远了些，准备步行回家。他更换了几套路线，从主街溜达到市中心，再拐入长长的辅路，耳后风声紧贴。霓虹在脚下晃动，熟悉的夜摊和便利店只是模糊背景。他有意放慢脚步，甚至装作系鞋带，却敏锐地判定出，有一辆车始终竖在自己身后三十米的位置，不远不近，仿佛在等待信号。

    他斜瞥了一眼玻璃门的倒影。那是辆黑色丰田锐志，跑得稳，没挂户外牌照。陈峰心头一紧，假装若无其事加快脚步，穿过人行天桥。车没有急着超车，也不后退，几次拐角都悄无声息跟来。

    陈峰早有准备，他带着一腔冷静钻进老城区的小巷子。这里是青州老城最杂乱的地界，两侧居民楼错落，地面残破难行，巷道狭窄，只有极熟悉地形的人才能灵活转移。他连续穿过三道巷口，偶尔停顿，按下讯号，让身后慢慢拉近。

    巷尾临近一处废旧厂房，陈峰忽然加速，身法像只猎豹在暗夜里游弋，一口气甩开主路，把大部份视野和监控甩到身后。他在拐角背墙后面屏住呼吸，静听周围动静。心跳很快恢复到悄声，无论多大压力，他都能让身体与思维都如钢丝绷劲。

    背后终于传来沉重鞋底的触地声，陈峰透过破裂的巷灯往外看，黑影在街口停留三秒，似乎在分辨前方走向，然后没有贸然跟进，反而缓缓离开。陈峰屏气，几乎与黑夜合为一体。

    片刻后，他踱步到那黑影原先站的位置，路边潮湿残叶和泥土里什么也没有。却在下水口边缘孤零零叠放着一张油渍纸条。陈峰下意识蹲下，用手机微光拍下那一刻的画面。如果不是有心人，纸条根本不会显得如此显眼——像是专门打算让他“捡到”。

    他拿起纸条，纸面微微泛黄，有水迹渗透。纸上用黑色的中性笔画了一串简单却极具指向性的线条花纹。陈峰心头蓦地一紧——那正是景州金库案卷中曾无数次讨论的特色符号：由三角符号组成的“藏匿点暗号”，在昔日金库案相关参案人通信中出现过，是隐藏赃款、联络同伙的秘密语言。

    符号下方，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枚近乎透明的蜡质指印，似真似假，指甲边角略见微血痕。

    这一瞬，陈峰所有的疲惫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消失。他的眼里浮现愈发凌厉的光。

    他清楚，这绝不是巧合。他被人跟踪，更准确地说，是有人故意在警告、甚至引导他。这个人熟悉他的一举一动，对他能甩开追踪也早有预料——纸条不是掉落，而是留给他的。“他们”正在控制游戏的线索，把他当猎物，又要将他的好奇心和正义感推向某个他们设定好的方向。

    陈峰站在巷口静听五分钟，城市的夜色和远处警车的灯光相互辉映。他不再贸然追击，而是用警用手机将纸条、符号、现场全方位取证。灯影下，他额角的汗珠，透着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冰凉。

    ——

    与此同时，李阳守在技术室，电脑荧屏不停翻跳。他早收到陈峰的信息，依托最新天网系统，迅速调取近两小时内整个城南路段所有机动车出入画面。

    “黑色丰田锐志……无牌！”李阳目光紧盯着数据，十余组筛选、反复放大路口。终于在三十六号口的快照库里，捕捉到那台可疑车辆的清晰前脸和保险杠下贴着的防滑膜。

    他输入相关信息，平台自动带出一串车牌记录，李阳点开最接近的一组。自动识别随即报警——这台黑色锐志的车牌，登记于“五年前注销的青州金恒物流有限公司”，去年再次被绑定迁移，现已注销。

    “注销公司？又是死马复活，一看就有猫腻——”李阳习惯性地自言自语。他马上抓拍重点快照，将车主档案、注册登记、注销历史全部打包，转发给陈峰。他知道，凡是注销公司持有的车辆，背后往往要么是债务人为转移资产，要么就是进行非法操控和规避查缉的惯用手段。

    李阳又从车辆最后出入轨迹分析，那辆锐志在三十一号节点主路徘徊半小时后，未再回原道，而是深入靠近市郊的几处老工业区，其中一个方向赫然指向十年前金库案中提及过的废弃仓储带。

    “师傅，那台车不但非法，还是彻头彻尾的‘幽灵车’。我能查到的所有司机信息，都终止在公司注销那一刻。调阅下属分公司和保险清单，全是一堆假人假资料，指向尽头就是一片空白。”

    陈峰看着李阳发来的调查包，深知自己果然不是被盲目跟踪。对方既有熟悉城市交通与夜色的技巧，又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在局里查“幽”字案的人也许不只是单纯办案人，还有幕后看不见的手——这些人既是猎手，也是布局师，他们可以随时给你送上引路纸条，再让一切归零。

    ——

    当夜，陈峰带着纸条回到局里，并没有第一时间上交，而是拍照存证。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维像陀螺般旋转。

    那张纸条上的符号，让他回忆起金库案调查资料里陈旧的照片，那一串“藏匿点编号”如同龙蛇伏地，串联了当年一处又一处秘密据点。每个符号不仅是地理标记，更可能对应某一个时间、某一次私密交易、某段权力的阴影。如果对方重现“符号”，恐怕又有新的命案或者关键证据等待浮出水面。

    他试着把纸条符号与自己曾经追查过的藏匿点地图重叠匹配，发现这一串几何花纹，恰与城南一处早被废弃的地下金库仓库区轮廓吻合：三角顶、内嵌中轴线、两侧环形门道——典型的金库案逃跑路网外沿。如果说凶手有意在引导，他为什么要引导到那里？那里如今不过废墟和老鼠，但那是旧案的记忆死角，是审查和公安都不愿回头复查的地方……

    陈峰盯着那半透明的指印和微微的血痕，心头暗想：你们在赌我敢不敢去下一个回合么？可不管你们设下怎样的陷阱，他都必须走进迷宫，亲手点亮属于自己、属于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点光。

    他的手指摩挲着纸条，神色里没有半分退缩，只有冷静的光。手机轻点，“李阳，准备下次行动。”

    李阳秒回：“明白。今晚的线索，就该用刀刺下去。”

    窗外夜正浓。陈峰站在风口，目光冷冽如箭。跟踪、警告、符号……“幽灵”又悄悄送来下一道出题卷。

    这一场无声的暗战，才刚刚进入深入地底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