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白和我并肩走出档案馆，公文袋里的复印件沉甸甸，像背着唐楚然那段被湮没的过去。夜色渐深，老城区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照在两人的影子上——一如记忆中那些被拉得无限长的执念。

    寻回关键手稿的线索渐渐明朗，但我心里愈发不安。昨晚与钢笔的灵识对接还留着余痛，那种濒临崩溃的扯裂感如同潮水随时可能再度卷土重来。我知道，怨灵能安静不是放过你，而是蓄势待发。

    我们在旧物馆重新汇合，把档案中整理出来的笔记和民国报纸摊在桌上仔细比对。陈顺昌学徒的信息逐字检查，甚至开始查阅城郊地址的老地图。每翻一页，灵识的涟漪就更明显。

    “陈顺昌家在城外，不算太远，只是那一带都翻新了，老房子估计没人住了。”江叙白边翻出两张地图边低声说。

    我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钢笔。空气中，雷击木手串的味道还在，但钢笔却沉得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无声地渗发着黑气。

    “我可以试着再溯源一次。”我对江叙白说，“前两次都只见到片段，这回也许能更完整地看清‘交手稿’那个瞬间。”

    他立刻将雷击木摘下递给我，让我握在掌心保护精神。“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我取出清和符，闭眼坐在案桌前。再次启动灵视，刻意让自己忘记周遭，只留下钢笔在灯光下的冷峻轮廓。指尖贴向钢笔顶端，钢笔内的怨气扑面而来，好像隔着血和铁对我低吼：

    ……窗外雨声密集，一盏昏黄油灯下，唐楚然满脸疲惫。他用颤抖的手将稿纸塞进皮箱，年轻的陈顺昌蹲在他脚边，耳听外面楼梯上传来杂乱脚步。唐楚然凑近对方，神情急促而憔悴，“小顺，这堆稿子不能丢，你拿到城外老宅藏起来，记住，阁楼有个暗格，只许你自己动手。”

    陈顺昌接过稿子和钢笔，眼神满是惴惴不安。“师父，万一被他们查出来怎么办？”

    “你记住，实在藏不住就找旧物馆……总有一天有人会替我把这些话说出来。”

    声音还未落，门外破门声骤起。唐楚然推陈顺昌从暗门逃走，自己却带着挥不去的恐慌缓缓转身，紧接着便是昨日溯源里枪声和血的那一幕。

    画面碎裂前，钢笔的灵识如黑色烟雾在空气中凝聚，猛地向东南侧远远指去，悬停在城外的地图方位。黑色的虚影如一只手，在半空画出方向，然后缓缓消散。

    “城外，老宅阁楼。”我轻声自语，身体如脱力般虚弱，额头渗出冷汗。

    江叙白立刻递来水杯，小心地用雷击木为我压阵。“看到了？”

    我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把刚刚看到的细节一一复述：“唐楚然让学徒陈顺昌带着手稿和钢笔，藏进城外的老宅阁楼暗格。如果我们能找到那处旧宅，也许能找到原稿。”

    江叙白在地图上迅速圈出对应区域，笔下的蓝色油墨点正是溯源虚影指向的方位。他沉声道：“这条线索非常关键。旧宅虽然未必还完整，但曾经的暗格很可能是保存最久的地方。”

    我点点头，抚摸着钢笔，现在里面的灵识不再是无差别咆哮，而像是终于找到归宿前的平静。虚影的消散，代表执念暂时收敛——但只要手稿不现身，这种被压抑的等待就会随时反扑。

    “我们今晚做个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带齐镇煞物和灵视辅助用品。”江叙白果断地收拾好所有笔记、地图和档案。

    我环顾旧物馆，虽然所有旧物都归于安静，但钢笔却像在黑暗中苏醒，笔帽上的‘箴言’二字也随光影跳动。唐楚然的执念，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的命运，而是整个时代的创伤。

    “等手稿重新现世，他的灵识也许就能释然了。”我低声说。

    江叙白答：“那也是我们必须给这个故事的真相补上的最后一块拼图。”

    我们各自回家准备，交换联系方式和行程安排。临走前，他提醒我：“今晚无论如何，钢笔一定不要离身，也不要独自进行溯源——只要我还在城里，一通电话就能赶来。”

    我点头，看着他离开后，旧物馆渐渐沉入夜色。钢笔静静地躺在桌上，光斑映出笔身的斑驳历史。我知道，那道灵识画下的方位，将是我们追寻唐楚然执念的关键一步，也是我向父母“使命与守护”迈出的第一次主动选择。

    夜里，我再也没有合眼。钢笔时不时在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我：黎明一到，我们就将踏上城外的旧宅，去寻找那些尘封在阁楼暗格、尚未完成的遗愿和真相。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