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老者似乎在隐藏着别样的情绪，他脸上的皱皮都已经凝紧了，再那么一慈和的一拉扯起来，倒显得格外的难看刺眼，但是老者想聂悠不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在上完茶盏后他继续在品书席摆设的矮桌上拿起那个久置不用的香炉，在里面倒上一点香粉然后给点上火苗，那香气很快就能从炉顶渺渺飘出。

    聂悠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老者，老者并不多言，然后两人站在一块倒像是一类人，都是那么的静僻。

    她拥有两世的记忆才会那么沉着淡定，然而老者呢？聂悠想不明白就不愿想了。

    拿起那刚上的茶盏，聂悠从杯中看见那浅绿色的水中盛开的白玉兰花，倒是格外的可爱夺目，少见外边能有人上那么奇特的茶水，聂悠心情有些莫名的起了波澜，以往不是在家中都不曾喝过那么别致的花茶，这小小店铺倒不像是第一眼见到的那么简陋不堪，这里的书比她常去的那几家书店要多得多了，全都是她从未看过的。

    放下茶盏，聂悠信手捻起一本泛黄的书籍，那书籍保存完好，可以清晰的看到封面上的书名——《异人传》。

    见到没读过的书，聂悠就来劲了，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的自己更是清晰，如果不是纸张旧得有些水印在上边，她都要以为这本古书籍是拓印版的了，不过她光是闻着这些书籍的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新货，那陈旧的纸张味给她的神经带来了极大的刺激，那书散发的味道都是一种沉沉而古老的香气。

    薛雪宸说是外出买个糖葫芦，天晓得他为了躲避入意这家店铺的老头而跑到哪里去了，聂悠看书就是忘我入神，对薛雪宸的行踪丝毫不在意，她一品书就可以品一整日，薛雪宸大抵是知道她性子太沉稳才不愿意那么快回来，在聂悠认真读书的时候，佝偻老者在旁边盯望她很久很久，聂悠本人竟然都没发现。

    矮桌上的茶盏添了几次茶水了，聂悠只在第一次添茶的时候注意到了老者，然后随着香炉中的香粉燃到一定程度，聂悠双目沉沉的垂了下来，直到她真正的昏睡过去就花了三刻钟的时间。

    佝偻老者一直守在聂悠的身边，待她昏沉闭目，手上的书籍随之落地，他立刻捡起来，在老者退下之前入意的店铺门口是微微闭合的，仿佛这家店就要关门，导致堂内的光线继而变得非常暗，老者事先点上多一盏灯放在聂悠身边的矮桌上，店铺唯一的窗口也关起来了。

    老者拿着那本落地的《异人传》转身离去，在离去的同时他好似在和看不见的人说话，“香药起了效果，小姐不会轻易醒来的，公子。”

    “下去吧。”一楼堂内如鬼魅般响起一声妖邪的男子绮丽的声音，过了一会，一个黑影从二层上的楼梯缓缓下到一楼堂内的品书席处。

    他一身黑袍如夜，身材一看就非常纤细可也不是什么矮小的人，男人的脸上戴着遮住上半边脸的银色面具，面具上的花纹诡异美丽，他长袍一挥盖过了聂悠的下半身，只将她的胸及脖子以上的位置露了出来，男子非常轻巧的坐在躺椅边上，他俯下身上身，面具下那两只眼瞳中藏着一丝妖冶的紫，他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聂悠恬静的睡颜，如果不是面具的遮挡，任谁都能见到他面容上表现出来的思念以及怀恨。

    “悠儿，我的悠儿……”男子轻声呢喃着聂悠的名字，念了几遍他不甘心的轻吻上她柔软的唇，随即小小的略带惩罚似的咬了一下，不轻不重不会留下任何的伤痕。

    这一幕谁也没有看见，连守在入意外的秦苍星和雷萧都不知道聂悠让一个成年男子给轻薄了去，他们从不进入任何一家书铺打扰聂悠读书，黑袍男子正是相中那些暗卫的愚蠢才逮到那么一个机会接近聂悠，只是黑袍男子不敢真的与聂悠见面，他只能等着她来，让她陷入昏迷。

    “悠儿，你当真狠心，愿与我分离，呵呵。”说罢，男子再次轻吻了聂悠的额头，泪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脸庞滴落在聂悠的眼角。

    “你一世不来，我便寻你一世，我不让你逃，你便是逃不掉的。”

    是的，悠儿，你是逃不掉的……

    半个时辰过去后，薛雪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买好的‘借口’找回入意去，一到了入意店门，薛雪宸面带不情愿的怔了一会儿，他从没见过那么瘆人的老者，今日当真给他吓得隔夜饭都要吐了，真有聂悠那样淡定的人儿才受得住那老头的模样，要不是今天聂悠是特意来锦春轩寻他的，薛雪宸还真不愿意来这种鬼书铺。

    鼓起一番勇气再次踏入这家简陋的小书铺，薛雪宸没有马上见到那个吓人的老头，他绕过几个书架子在品书席上看见了正在翻书的小人儿，他立刻带着委屈的跑过去，半蹲下来将糖葫芦递给她，“小情人，我们走吧，你买的书已经够多了，你若喜欢这家书铺，下次我派小凉子过来给你买就是了！”

    要是聂悠再不走，那个吓人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了，那样子……唉，他可不愿意多想起来。

    “出去多久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的书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异人传》才翻了半本，可是香炉里的香粉已经燃尽，聂悠总觉得用了不少时间。

    “半个时辰吧，你还没看够呀？”按理来说半个时辰正好能让聂悠看完一本书，不过薛雪宸仔细瞧了她手上的书籍，也只有那一本《异人传》是被翻动过去的，放置在桌面的其他的书籍面上还带着灰尘，虽然有一些小小的指印，但是一看就是聂悠没看过的，再看她手上的书籍才翻了半本左右，这阅览的速度似乎和平常都不一样。

    不止是薛雪宸发现了那么奇怪的一点，连聂悠本人都觉得有些奇怪，问了老者，老者说她看着看着打起了瞌睡，不过时间不长就眯了一小会儿。

    时间不长，眯了一小会儿？没接过糖葫芦，聂悠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昨夜和白雪玩太晚了，没什么精神。”

    “那雪虎生来好动，你还小就不要和它玩那么多了。”心疼聂悠的年纪和身子，薛雪宸随手将她抱起来，糖葫芦抓在左手边上没碰上她的裙摆，看见她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那昏沉迷糊的神态当真是少见的可爱。

    “嗯。”聂悠摸到发髯，忽然觉得发髯有些湿润，但是她不忘回应薛雪宸。

    “那……这些书小情人是打算全要了？”宠溺的笑了笑，要是等聂悠再大些还是那么听他的话就好了，薛雪宸觉得自己在养一个小媳妇儿，这样将聂悠养大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反正他对聂悠真是挺中意的，双亲若是不准，他就带她去江湖上玩玩不回来了。

    “自然，我都没读过。”心中带解不开的疑惑，聂悠没有将疑惑表露在脸上，对薛雪宸的询问，她一样是每句都答应了。

    “贵客，要结账了是吧？”佝偻老者从未离开过太远，当他出现，薛雪宸又吓得不轻。

    薛雪宸绷紧着神经离得老者好几步，不是嫌弃眼光而是惊吓，他见过那么多美的丑的，就是没见过那么丑的，不怨他对老者这番态度，就算换做其他人来也是要被入意书铺的老头吓得不轻，真不知道这个老头是书铺的东家还是伙计，要是伙计，就老头那年纪估摸下来起码也有七、八十了，薛雪宸真心觉得该换个人当伙计了。

    “这些书全要了，算算多少钱。”赶紧算完赶紧走人了，薛雪宸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他闻到这书铺里发霉的味道整个人都不舒服。

    佝偻老者弯了弯腰，然后走到矮桌前将那一摞子书籍一本本垒放好，接着很神奇的从袖里掏出一根粗麻绳将那十几本书籍绑在一块儿，老者绑书的手法很特别，这些书每一本都是古品经不起折腾，然而老者绑的花式他们见都没见过，绑得很整齐也很紧，却是一点都没有将书籍绑得皱起，功夫非常熟练到家。

    薛雪宸在这方面到觉得佝偻老者不是那么没用，他将糖葫芦让聂悠拿好，最后才掏出一锭金子，在接过老者绑好的那一摞子书籍的时候他将金子交给了过去。

    这些书籍虽是古品值些钱，但还真不值一锭金子那么多，老者见状故作大惊不愿收下，“贵客多给了，小店实在找不开，不行不行。”

    这开门做生意的薛雪宸只见过眉开眼笑收钱的，像佝偻老者这样把钱往外推还真是世间少有，他自觉好笑地说：“老人家，这钱多了不要紧，要是以后我家小情人再来买书，你就直接包好给她就是了，不用找。”

    “你倒想得精明。”聂悠从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薛雪宸这不是在教坏别人是什么？

    “我身上就只有金子。”言下之意是不收也没办法了，薛雪宸出来之前可是带足了金子要讨好小情人的。

    “知道你钱多。”人傻钱多还特别任性就是薛雪宸这类人了，聂悠只顾着糗他。

    薛雪宸笑笑不说话，接过书就往外走，他说不愿待就不愿待，那钱是结算过了，至于那老头收不收，把不把他的话当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陪聂悠出来花钱都不算花，锦春轩一年收入那么多，为中意的人花那么一点儿爹娘也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