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风瑄吩咐影卫去办事的那一瞬间，聂悠就用余光瞥见了，顾风瑄是想趁自己不注意做些什么，聂悠就当作不在意，她亦是趁着顾风瑄一个不留神就没入假山之后想要躲开顾风瑄那刺人的目光一会儿，和皇帝说话果然是花费精力，现在还不知道顾风瑄是个什么性子，虽然有聂纵老爷子庇护，聂悠也是要小心一些的。

    没有一个皇帝的心是不黑的，聂悠从假山中偷瞄一眼顾风瑄，他比起之前见过的皇帝都要注重那副皮囊，但是聂悠以为顾风瑄用的必然不是正法，就照着顾风瑄有些发紫的唇色来看，能保持住他皮囊这样年轻健康的办法一定是走了旁门左道，这个世界并无她之前呆过的那么好，药材都没有灵气，要想像聂荷一样保持容颜不那么快衰老，聂悠也看了很多书，买下很多金贵的药材，至于药丸也只给过聂荷，聂荷那人绝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

    一种可以令人延缓衰老的药丸，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如此良药不是放在楚越会引起纷争，只要外头有一人知晓聂荷拥有这种药，恐怕聂荷的锦元宫从此都不会安宁了。

    独自在假山的阴凉处呆了一会儿，聂悠就见顾风瑄有些着急的站起来寻找自己的身影，默默的长呼一口气，她也不能躲着那皇帝太久就打算回去了，不料步子一抬还没落下，之前晃过的假山根脚连接花圃处有一道鲜红，聂悠快步走过去蹲下，手指捻起一点儿泥土在两指中揉捻放在鼻下嗅了嗅。

    “人血？”动物的血和人的血是不一样的，她对血的味道分得很清，是人是动物只要稍微闻上一闻就知道了。

    这道血迹还算新鲜的，就留下的时间肯定不超过一炷香，聂悠在顾风瑄没找到自己之前左右顾盼几眼，还是没看出假山之内有人在藏匿，暗卫的藏身之处一般有秘法，一般人不容易看得见，如果聂悠有点内里多少能感觉得到。

    不知道这个人是敌是友，聂悠想起身上还有曲风雅送的一小盒药膏，她将云柳系在自己腰间的一个装饰用的小荷包取下放置在那道血迹的位置，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她知道那人肯定在什么地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聂悠不说什么话，只是刚刚分辨出那血迹是出自某一个人时候稍微惊讶了一下。

    顾风瑄站起来四下寻找聂悠那抹小小的身影，只多看了两眼，就从一座假山后看到那孩子朝凉亭走回来了，顾风瑄想着自己神色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就赶紧坐下。

    “十七回来啦？”

    “是，贵妃娘娘的花园甚是好看，臣女多转了几圈。”聂悠也不知道顾风瑄看自己身上少了什么没有，没有马上告知花园里有人血的事情，就算她不说，她知道顾风瑄晚一些也会知道的，毕竟花园里的眼线那么多，只要刚刚有人看见她取下荷包放在地上，那人肯定是要禀告顾风瑄的，除非是聂荷的人。

    聂悠说聂荷的东侧殿花园好看？顾风瑄爽朗大笑出声，惹得聂悠一阵莫名其妙，她是说错了什么？

    “哈哈……”顾风瑄右手五指轻轻敲击桌面，不以为然地调侃：“十七竟是夸赞贵妃的东侧殿花园好看，看来是朕逛多了没什么感觉吧！”

    聂悠话少，顾风瑄贵为皇帝平时也不是多与人说笑，两人只是少少瞎聊了几句，在顾风瑄屈尊降贵为聂悠和他自己的斟上一杯花茶后，两人就开始第一局对弈，聂悠从顾风瑄的的五官上有点看出来了顾家的容貌遗传大概是那几点，顾长宁的眼睛和顾风瑄就很像，只要两人站在一起一对比，聂悠就觉得顾长宁是顾风瑄的年轻时的样子。

    顾风瑄擅长下棋和书法，召见聂悠主要是为了看看传闻中的奇童是个什么样子的，再者聂纵也偶然说起过聂悠的棋艺很是了得，这点让顾风瑄更是在意了，据传闻得知聂家十七不爱和人接触，也不喜有人教她读书习字，聂家人原先还当聂悠是个蠢钝儿，实则聂悠已经自学成才，比起许多大人都要厉害许多。

    从聂悠每走一步的棋来看，顾风瑄都落于不利的一面，他和那么多棋手对弈过，哪一次不是静心沉稳的落子，可是在聂悠安静的容颜下，顾风瑄每走一步都防备得很深，生怕一个不留神聂悠的棋子就落在可赢的那个点上。

    一个六岁孩子自学能到如此地步？顾风瑄饶是不信的轻轻摇头，然后再是一子落下。

    “十七棋艺如此了得，到底是师从何人？”

    “没有人，自学的，世上的书那么多，臣女就随意看了看，依臣女之见，陛下的棋艺其实比臣女要熟练许多，只要稍微再心静一些，之后不出十手就是陛下赢了。”聂悠只和聂纵对弈过，顾风瑄是她的第二个棋手，聂纵从未赢过她，今天顾风瑄也要输，这一点聂悠心中自然是最清楚的，但是皇帝都要面子，聂悠打算让步。

    顾风瑄是一个极为爱面子的男人，对弈上有输有赢也是正常，可是聂悠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是第一次对弈就输了，他多年学到的棋艺算什么？连一个孩童都不如么？顾风瑄知道聂悠冷静的说出刚刚那番话是有意提醒她要让步的，这盘棋局刚刚开始的时候顾风瑄一点都没感觉到危险，下到一半的时候顾风瑄就纳闷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中了聂悠的圈套。

    现在两方棋子下得差不多了，棋盘上的白子几乎被聂悠的黑子包围在其中无路可逃，顾风瑄心中着急想寻个出路，却像一头被困死的野兽只能在原地挣扎，聂悠方才说的话让他觉得她真心懂得审时度势，他是帝王，而她只是一个孩子，连臣子都算不上。

    聂悠的话明摆着不会博了自己面子，可顾风瑄哪里愿意接受这样的让步？

    “十七不必让步，朕自己要靠实力赢。”

    “……好。”真是个倔强的人，不愧是个帝王，做什么都想要赢，其实他未必会输，聂悠说的话也是在提醒顾风瑄有赢的机会，只是顾风瑄不明白出路在哪里，要是今天和她对弈是聂纵老爷，老爷子肯定要打赖皮说‘让让让，必须多让一些’，就算聂悠肯让子，聂纵依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今生的爹娘也是读过书的出来的人，爹爹是经商头脑好，娘亲则是温婉持家，两人算是般配的人，当初聂悠排斥请教书先生那是因为聂云和杨兰心不知道她已经看得懂字了，不止是会看，聂悠的毛笔字也写得很好，可惜身子骨还没长开，练字时下笔不是那么有劲，画画和琴艺聂悠也是通晓的，只是她最精通还是棋艺，她曾经为一人刻苦专研，后来聂悠才知道当初拼了命去为一个人学一些技艺是那么的傻。

    第二世自杀前，聂悠就对自己说过，她以后只会为自己而活，不会再为任何人而活，所以那些曾经学过的技艺就没必要去刻苦专研了，至于一身高超的棋艺，聂悠是想忘都忘不掉，她赢过所有人，唯独那个人，聂悠一次也没赢过，辗转至今那是她心中唯一一件最遗憾的事。

    聂悠现在面对面的是一个皇帝，而那个人，如今面对面是谁呢？

    会是那个女子么……那个一笑倾天下的动人女子，那是聂悠记忆中第二深刻的人，那个女人的面容她从未忘记过，想起那个人，聂悠会连带那个女人也想起来，她不恨，只是有些伤心，自己两世为人都输给同一个女人和同一个男人，他们真是她最初的劫，好在现在那两人都不在她面前了，聂悠终于可以好好活完这一世。

    顾风瑄在聂悠走神的时候犹豫了很久都没有落子，直到最后他放弃了，把棋子扔回到棋盒中，心甘情愿地认输：“呵呵，十七果然厉害！”聂悠不让子，顾风瑄是一点打压她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让了，顾风瑄也明白自己的棋艺不如她，赢不了的，聂悠小小的身体中的灵魂太强大了。

    “嗯？”捻着一枚棋子本想等顾风瑄落子后补上，可是顾风瑄竟然先放弃了，聂悠在走神之前早已将棋局看个通透，如果顾风瑄想得出，那枚白棋子她自然知道该落于何处，她就想等顾风瑄落子在那一点既随后跟上，但是早早就这个皇帝却选择弃局。

    “其实还可以下十一手，最后臣女会在这里将棋局结束。”

    在聂悠的指点下，顾风瑄仔细对照棋局的走势，那一点正是他刚刚没想到出路，聂家的小十七果然不是一般人！顾风瑄算是心服口服了，他双手对掌拍了拍，非常赞赏聂悠的棋艺是如此高明，“十七啊十七，世人不知都道你是蠢钝儿，难为定国公将你保护得那么好，藏在深闺不为人知，今天朕算是见识到了，看来聂纵宠你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朕生来对黑白棋很痴迷，若今天朕和你对弈十局都不胜一局，朕可许你一个愿望！”

    “陛下此话当真？”聂悠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稳操胜券的神色，顾风瑄都先开口了，她何必再想其他借口救那个荆无意呢？